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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诚在府里向来是个闷葫芦,平日里除了当值,几乎不与人来往。有人传言他早年犯过事,也有人说他性子古怪,总之是个不讨喜的主儿。
“殿下叫你上前回话。”碧玉语气平淡,后又扬了扬调,刻意提高了声音:“站直了,别畏畏缩缩的。”
张诚肩膀一颤,他慢慢抬起头,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脸。眉骨略高,眼窝微陷,一双眼睛黑沉沉的,像是藏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可还没等他对上乔知意的视线,就又立刻低下头去,像是被烫着了似的。
“……是。”
他应了一声,声音依旧低得几乎听不见,脚步却老老实实地往前挪了两步,站到了最前头。
周围几个婆子撇了撇嘴,有个胆大的甚至翻了个白眼,显然对张诚这般“出风头”很是不满。
乔知意的目光落在他微微打晃的肩头,凭着前世的记忆,晓得这人瞧着胆小,骨子里却是忠良有血性的。
哪怕只给一口饭吃,都能为她拼死护府。
但今日这表现,着实和期望的有些差异。
“本宫这几日听闻,你曾在陇西从军?”乔知意语气平淡,听不出轻重。
张诚心里头顿时七上八下的,一张脸霎时褪尽了血色,只当是自己那点军伍履历传出,惹了贵人嫌恶。
谁不知道,这些金尊玉贵的主子最是嫌恶行伍出身的。
能从战场回来的,要么是死人,要么是带着一身血腥气的贱骨头,哪有被主子特意点名的道理。
张诚膝盖一软,便要直直的往地上跪,却被另一侧候着的碧叶眼疾手快地架住了胳膊。
乔知意忍不住拧了拧眉,碧玉见状,主动上前半步,声音刻意放轻却足够让周围人听清:
“回公主,这张诚是五年前由老管家招进府的。早年确实在陇西大营当过斥候,但后来因伤退役了。”
她余光扫过那几个撇嘴的婆子,继续道:“此人当值从无差错,就是……”顿了顿,“就是性子孤僻了些,平日用饭都独自蹲在马厩旁吃。”
碧玉说的委婉,但把他处境点的明白。
果然,话音刚落,廊边那穿褐色比甲的粗使婆子便忍不住了,扯了扯身边正翻白眼的仆妇,声音压得像蚊子哼,却偏偏能飘到近处:
“什么性子孤僻,分明是身上背着人命……”
“就是,边关来的,谁知道是不是叛军混进来的?”
窸窣的议论传来,张诚的脑袋埋的更低。碧叶耳尖,柳眉一蹙,眼风凌厉地扫过去,那两个婆子才悻悻闭了嘴,却还在暗地里交换着眼色。
乔知意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转头又瞧着张诚那副模样,语气里添了几分缓意。
“慌什么?”
她从袖中荷包里摸出一块碎银,屈指一弹,那银子便“当啷”一声落在张诚脚边的青砖上。
“明日起,本宫要你每日卯时教府里的小厮练半个时辰石锁,把他们的身子骨都给练结实了。”
她顿了顿,见张诚仍僵在原地,像尊被定住的泥塑,唇角便微微扬起一点弧度,语气里掺了丝浅淡的笑意,“怎么?是嫌本宫给的赏钱少了?”
“……不不不!”
张诚这才猛地回过神,指尖像被火炭烫到似的,慌忙去捡地上的银子,掌心攥得死紧,指节都泛了白。
虽不知为何要他带着人练石锁,但长公主这态度表明的清楚,非但半分没嫌弃,反倒亲口给了他这样个体面差事。
“小的万死不辞!定当尽心!”
他紧咬牙关,没让声音泄出半分颤抖,只觉得喉间像堵着一团烧红的炭,灼得他呼吸发紧,滚烫的气流直冲眼眶,在眼底灼出几分湿意。
这银子哪只是银子?这可是长公主当着一众仆役的面,亲手从荷包里拈出来递给他的。
府里除了四位姑姑,谁曾有过这体面?
张诚暗自估量着,便是管事赵全,上个月替公主往城外庄子送书信,回来时领的赏钱也是账房按例支的,用桑皮纸包着,连个封缄都没有。
就连逢年过节的红包,也都是碧青姑姑捧着红漆托盘,盘里的赏钱都用红绸裹着,按份例分好才发的。
如今长公主既给了信任,又给足了里子面子,这般周到体恤,他更该拼尽全力让公主满意。
不就是操练几个小厮么?当年他可带过比这多三倍的新兵,那些半大的小子,刚上战场时腿肚子都打颤,最后不也成了能背靠背挡箭的兄弟?
乔知意点了点头,终于在他身上见着了记忆中的半分血气。“人数你便自个儿找赵全清点,若谁不配合的,直接和碧青碧玉她们几个知会一声。”
眼角余光掠过不远处的仆从,方才还窸窣私语的人群此刻鸦雀无声,一个个垂着头,靴尖都快嵌进青石板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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