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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孙女。这两天周末,他爸妈送来我这里玩。”
“哦...”何月竹回头望了一眼院子里跳绳的五岁女孩,“她和你长得很像...”
何田田坐在茶几一侧,“两位来访,是有什么事儿吗?”
何月竹与吴端坐在茶几另一侧,锦匣放在脚边,“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想看看...”
吴端双手抱胸,替他把话说完,“我们要见何月柏。”
何月竹一个激灵,双手立即放在膝上,郑重道:“对。我们想见见你的母亲,何月柏。”
何田田思考一阵,大概在思索两人的用意,不过吴家对他们有大恩,没有拒绝的道理,“我母亲年事已高,已经卧床不起了。你们得和我上楼才能见她。”
何月竹的心脏猛地跳动飞快,点点头,“麻烦你了。”
两人被何田田领上楼去,一直进入走廊最深处,采光与视野最好的房间。
房门未关,何月竹在门口便闻到了一股老人身上独有的气味。
顺着气味而去,他终于望见了房间床上躺着的那个人。
何月柏已经九十高龄了。苍老的脸庞布满了皱纹,如同枯树皮一般。六十年前海藻般如瀑的长发,如今只剩几片稀疏地散落在头上。她眼睛凹陷,眼袋沉重,呼吸很轻,几乎让人无法察觉她是否还活着。
何月竹瞬间无法按捺心中的悲戚,下意识重重抓住了吴端的手腕来借力。后者轻轻覆上他,在他耳边,“生老病死,人之必由。”
何月竹闭了闭眼,吴端在那么漫长的岁月里一定司空见惯了时间的残酷。而想到这,他忽然也能坚强。
何田田走到母亲床边,提起一口气,对着何月柏耳朵喊道:“妈,妈!”
老人被喊醒了,手指轻轻动了动,没有睁眼,“嗯……?”
为了让她听清,何田田每个字都很用力,“有人找!”
何月柏努力睁开沟壑纵横的眼,朝着何月竹的方向看去。
四目相对的时刻,空气仿佛凝滞。
何月竹心脏猛地跳动,而老人竟不知哪来的力气,紧紧抓住了女儿的手。苍老的手臂枯槁的纹路清晰异常,抖得剧烈。干瘪的嘴唇一开一合,几个不成型的音节从稀疏的牙齿后漏出。
“怎么了,妈?”何田田不解问。
何月柏呓语两句,尽力支起身体伏到女儿耳边,“………”
何田田一听,大惊失色,“好!我这就去!”
她轻轻放开何月柏,起身时神色复杂地看了何月竹一眼,接着没有解释什么,径直退出了房间。
何月柏目送她离开,转而看向何月竹,她那双古旧的眼竟无比温柔,嘴唇一动,口型像是:小竹。
何月竹讷讷应道:“姐。”不知不觉,泪已横流。她认出了他。
他两步冲到床前,紧紧抓住何月柏老去的手,“姐……姐……!对不起…对不起…!”
何月柏半闭上眼,手指在他掌心动了动,她的声音很轻很轻,但何月竹能听清。她说:“别道歉,道什么歉。”
何月竹声泪俱下,像个小孩般泣不成声,“姐...!对不起!小时候你常说咱们家不知道遭了什么扫把星,才会运势那么不顺。其实…其实我就是那个扫把星。害爸妈惨死,害田田撞鬼,害你烧成重伤...你所有不幸……都怪我,都怪我…我还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不告而别,消失了那么多年……”
“......”何月柏没有说什么,只是闭上了眼。两道老泪缓缓流下。
“姐…对不起……我都不知道我还有什么颜面见你…”
何月竹除了道歉,再也组织不出任何语言。
直到吴端悄悄走近,拍了拍他的肩膀。何月竹总算想起什么,他抹抹眼泪,朝何月柏介绍:“姐。不知你是否记得他。吴端。我唯一的归宿,也是我唯一的挚爱。我们这次来,就是想告诉你,我决定要和他厮守一生。”
何月柏看向吴端,抿唇笑了。而后者解开手中锦匣锁扣,呈在何月柏身前,里面正是他写的聘书。
何月竹与吴端并肩站在午后西斜的日光里,等待何月柏一声答应。可何月柏的眼睛扫过那一纸聘书,却一声不吭,许久都没有给两人反应。
而何田田已经推开门回来了,手中同样抱着一个古旧的盒子,她递给何月竹,“母亲让我交给你。”
“这是...?”何月竹抹抹眼泪,接过盒子。打开一看,映入眼帘的竟是一本藏青色软皮封面的手札。他的小何手札。
他顿时大惊,从没想过竟还有与它重逢的这一天。手札显然被妥善保存,却还是难逃被岁月摧残得支离破碎。何月竹将其小心翼翼取出,从头往后翻,是他的入殓笔记,从后往前翻,便是他遇到吴端后写的冒险日志。
翻到日志尽头,他终于见到了何月柏六十年前的给他的留言:不论你在哪,和谁在一起,还会不会回来,姐姐只要你过得开心幸福就好。
何月竹一时哽咽,再也说不出任何一句。只能依依靠在吴端肩头,往他颈窝里抹眼泪。
何月柏似乎有所吩咐。何田田坐在床边,再度支起她的身体,“慢慢说。”
何月柏俯在女儿耳边,“......”
何田田一愣,“真的?真要这么说?”
何月柏似乎是又重复了一遍,且目光越来越坚定。
“好。”
何田田收拾起床上吴端的锦盒,犹豫着走到何月竹面前,将聘书连同盒子交还两人,“母亲说,她不收你们的聘书。”
何月竹一惊,“什么。”
而吴端只是闭上眼,不置一词,也波澜不惊。似乎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
何田田解释道:
“她说她不收何月竹的聘书。因为,何月竹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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