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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怜知道不能睡,挣扎着想醒来,隔间里没有了说话声,似有水声响起,冰凉的巾帕落在额头,厚实的被褥捂在身上,叫她沉沉睡了过去。
四人不敢睡,守在旁边换凉水,只盼着那虞劲快些回来,过了一天一夜不见人,昏迷不醒的人身上依旧忽冷忽热的,嘴唇烧得干裂。
春华用棉布沾了润,夏果小声说,“怎么办,馕都吃完了,顶多再有两天,我们也要像外头那些人一样饿死了。”
冬霜担忧,“虞护卫张护卫快些寻来药罢,夫人醒来,总能想到办法的。”
其他三人不说话,狭窄昏暗的隔间里却充斥着恐惧焦躁,闻偣偣冷笑,“你们把她的药偷吃了,差点把她害死,她醒来能叫你们好过才怪。”
春华秋实惊惧,手里的巾帕掉在地上,连连叩首,“是奴婢与秋实有些着凉,那日夫人又睡着了,奴婢们才分吃了的。”
外头又传来拆打声,声声打在心尖上,闻偣偣握紧手里的帕子,冷嗤,“轮得到你吃,她受了这么一通罪,醒来不把你们扔出去当人菜,几个奴婢值当什么,活着占口粮。”
宋怜昏昏沉沉惊醒,听得闻偣偣后头的话,心知不好,挣扎着想醒来,只身体冷得似被冰冻进雪川里,被子重若千斤,她竭尽全力想动,却连动一动手指都难。
“我们把她交出去,直接交到太子李泽手里,立了这一桩大功,我们肯定能活命——”
“你们还不知道吧,她是平津侯夫人,平津侯陆宴,江淮叛军之首。”
惊呼声响起,又戛然而止,闻偣偣起身,听得外头脚步声没了,去搬灶洞口的活砖,出去后见没人跟来,抱臂问,“我去找人,你们是要留在这里等死,还是一起出去立功。”
宋怜听得隔间里窸窸窣窣一阵响动,不一会儿是打包东西的声音,宋怜听得出那是她攒下的银钱和财物,感知着一个个从她身上跨过,裙摆扫过她身侧的手指,心里是平静的,总之她不能死在这里。
至少不能这么窝囊的死在这几个人手里。
外头似乎在为谁第一个出去争执推攘,宋怜努力向上挣扎,想那还不知死活的柳芙,她就算是死,也一定要在死前看一眼柳芙,确保她的人头已经掉了,她才肯闭目,还有宋彦诩,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
也决不能被大周军发现,否则坐实闻偣偣的话,会牵连母亲和小千不得安宁。
只要不被抓到,闻偣偣说什么,都没有人会信的。
前提是不被发现。
手掌下有尖石,使不上力气,衣裳已被汗水湿透,她用力咬紧牙关,先是没有知觉,后头被堵住呼吸,呛咳出声,睁开了眼,吐出从舌尖冒出的鲜血,眼睛适应了黑暗,撑着坐起来,看地上散落着一包药,拨开捡里面能嚼得动的草叶慢慢嚼着,起伏的呼吸慢慢平复下来。
不能在这里多留,箭矢扎进手臂,疼痛驱赶昏沉的意识,也恢复了些力气,宋怜拿上需要的东西,从灶洞爬出去,脚印只叠着前头的走。
出了偏房,脱下的鞋远远抛去右边院墙下,扶着石墙缓了下头晕,贴边绕到后院,踩着石板一路到水井边,把迷药撒进桶里,取下包裹摇柄的麻布泡湿,多绑几层,带来的细针涂抹上迷药,竖着藏进布帛里,重新捆去摇柄上。
把绳索拉到最底端,带着木桶顺着绳索滑到井底,把剩下的迷药和绳索都堆进木桶里浸泡,拉着绳索另一头,好叫整一个绳子都泡过药汁。
这药她是惯常藏在身上的,要是来一两个人,大约全都要倒,来的多了,里头有聪明的,必也要掉下来三五个。
写了字的布帛栓在绳索半中央,五万钱财宝名录写得清楚,只希望来人不要全部目不识丁罢。
只要有一人贪慕珠宝银钱,就还有周旋的机会。
宋怜头顶着木桶,坐在水里,意识昏昏沉沉的想着,要是真要五六日不见城破,她与母亲,小千在地底下团聚,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耳朵嗡嗡嗡地响,盖过了外头一切声响,宋怜便也不去听了,靠着墙轻轻呼吸着,思绪飞得很远,想象母亲做的水团,想象小千听说可以学医时眼睛亮晶晶的模样。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不免又想起陆宴,倘若她对他有一二分信任,或许在这世上,她就不会是孤魂野鬼,尽管她不想去想,不想去承认,但她本可以有能相伴的亲人,却被她搞砸了。
“阿怜?”
“阿怜?”
眼前光影变暗,周围似有水声搅动,大约哪个倒霉蛋掉进来了,她费力地睁眼,想着如何利诱这个倒霉蛋帮她脱困,却被拥进一个新雪气息的怀抱里,陌生又熟悉。
宋怜呆怔,怔怔仰头看着,借着光看清了那紧蹙着的眉,呆住了,“阿宴?”
那玉山远月般的容颜此时透着雪山的冷漠和寒气,一言不发,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挽着绳索,两人被绳子拽着往上提。
腰上箍着的手臂稳固有力,自他身体透出的温度驱散寒意,宋怜怔怔看着,直至光线越来越明亮,照出他虽染泥泞却如玉山倾颓的风姿容貌,确认是真的,屏息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宴挽紧绳索,平静地看着她,漆如点墨,没有丝毫情绪,“你曾救我一命,我自还你一命,如此也两清了。”
第55章分寸上药。
绕着绳索的手指指骨明晰,掌背和手腕淡青色血管脉络分明,揽着她的手臂稳固而有力,如画的眉目熟悉而陌生。
熟悉的是他沾染泥污依旧澹泊恒宁的气息,陌生的是墨眸里冷若冰霜,衬得他温泰的容颜也锋利而冷锐。
困意席卷,又猛然提起神,“那个闻偣偣,还有四个婢女,差不多一刻钟前从这里逃了出去,她们猜到我的身份,很快会把士兵引来这里。”
她纤细的手指不自觉揪住他胸膛前的衣襟,他长而浓密的眼睫垂落,冷淡淡漠地看着她,宋怜顺着他的视线,微顿住片刻,松了手,才听他声音平静疏离,“已经抓住了。”
两人正被拽着往上提,很快出了井口,刺目的阳光叫她睁不开眼,风袍拢来身上,晒进来的阳光熨出让人四肢舒展的暖意。
宋怜意识昏沉,勉强挣开眼皮,往四周看去,共有八人,都衣衫褴褛做寻常百姓打扮,两人守在断壁残垣下,有两人昏倒在地,剩下四人三人正收拾绳索,一人企图将昏倒的人弄醒,手掌上的血已经止住了。
叩首行礼时神情异常,“见过夫人。”
“本侯与宋氏女已和离,非我夫人,称呼其为宋女君即可。”
他声音平静无波,下属们面面相觑,埋首应声称是,“见过宋女君。”
宋怜抬头看他,抿抿唇轻声说,“这个迷药没有解药,他们中的量不多,也要昏睡几个时辰。”
千柏从一开始便偷眼觑着,见主上启唇,生怕对方再说出什么刻薄冷漠的话来,赶忙上前见礼,“千柏见过女君,大周军防守戒严,城外汉王兵势凶猛,现下不是出城的时机,还得再等等,他们不眠不休赶到京城,少有能休息的时候,正好安生睡一觉,无妨的。”
那自始至终拥着人不曾放手的
男子投来一瞥,带着隐隐的压迫和不悦,千柏住了嘴,忍着腹诽转过身去,帮着收拾绳索,其余几人默默走开,各自找位置,监看外头的情形。
远处有兵马疾驰的动静,宋怜被拥着隐进断墙后,两堵墙之间只有尺宽的距离,两人的身体紧贴着一处,宋怜不由屏息,察觉对方心跳平稳无一丝波澜,便尽量往后一些,想拉开些距离。
“想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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