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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宴查得严,庐陵府每日皆有奸宄斥候被带走,但既然有人想用她换取更大的利益,便无人会顾惜那些斥候的性命,她受名声所累,寸步难行,想彻底根除,金蝉脱壳便是唯一有用的办法。
她要做的,是让那些有心之人,相信她这次是真的死了。
月前她带着农官上山勘地,无意间见得渔夫捕鱼用的网结,便起了心思,从那以后,每日便都会花时间练习泅水。
郡守令府里后院浴池挖深三尺,只既然要‘死’,进的便不可能是缓江,光在浴池里练习是不够的,她隔三差五来别苑,夜里从连通浴池的暗流甬道进浔江,先练习在江水里潜游,再练习长游。
起先只能坚持三五刻钟,渐渐撑到一个时辰后,转而逆流,寻水流稍湍急的地方,负重潜游。
时间日久,竟也从中寻出些乐趣来。
夜里山涧极静,水流淙淙,她似一尾鱼,俯面时逆流而上,仰面时看天上星辰云月,任凭浪花拍打着身体,心口堆积的郁结便也渐渐散开了。
折返连通别院的暗流出口时,已是月至中天。
岸边男子身形清癯修长,眉目如画,临江而立,似月下仙人。
眉目却沉郁,弗一见她,袍角微动又止住,眸里怒火渐盛,“还不上来。”
他身上衣袍已干透,想是在此处等了许久,他是不容易动怒的人,除了她不爱惜自己身体这一件,上次淇水受伤后,每日盯着她用药,她‘染’上游江的坏毛病,怒气可想而知。
宋怜往岸边轻游,仰头看他。
她衣裳被江水浸透,滴水的乌发拢在身前,月辉下云鬓华颜,明丽潋滟,陆宴眸光凝滞,轻叱一声,“还没有泡够么?不知你何时
又添了这一样毛病,不冷么?”
宋怜未言语,若跟他说了计划,他必不会应允她做那般危险的事,也不可能让她因为要假死脱身,夜夜来泡凉水,他宁愿像先前一样,瞒着她北上,不顾性命,企图取梁掾性命。
但梁掾被高邵综任命为定北王府侍卫统领,高邵综待他和她的恨意耳目昭彰,稍有不慎落进高邵综手里,恐怕生不如死。
便只说她想到江里游水,不游睡不着,他纵是焦急挂心,也别无它法。
夜里江风凉寒,她眼眸却极亮,面颊似微醺般微红,他手背覆上她额头,不知她为何又惹上一样怪癖。
陆宴指腹轻触她面颊,“日后若还想再游,差人送信于我,我陪你便是,江水湍急,碰上雨夜,起了江迅,你命得丢在里面。”
宋怜应了一声,“等冬天便不游了。”
陆宴眉心松了松,朝她伸手,“那上来罢,回去歇息。”
宋怜抬手放进他掌心,却也不上去,朝他莞尔一笑,往下用力,将他拽进江水里,双臂揽住他脖颈,身体密不透风与他贴近。
被他拥住时,便什么也不去想,只感知他从温暖到岩浆般炎炽。
直至天际泛白,两人方才从熔岩洞回了别苑,晨起她倦极,惦记案桌上尚未处理的政务,也就起来了。
他今日似要去军营,穿的武服,铠甲在身,却并未离去,立在榻前看她,眸色难辨。
宋怜正穿衣,“怎么啦?”
陆宴并不喜这座宅院。
抓到宋彦诩时,他身侧跟着一名老仆,说起了许多陈年往事。
七八岁的姑娘遭庶母忌讳,常被送往乡下田庄。
宋母出事,平冤后宋母和小千无处可去,她没日没夜刺绣,攒得些钱,赁得一间小屋,让宋母和小千有栖身之地,后头学做生意,境况才渐渐好起来。
但似乎无论多少年,她都没有真正放下心,在京城时除了东府,还有温泉山庄,到了江淮,安锦山并不常去,看上清溪山苑,钱不够,宁愿借贷,亦不肯用他的钱。
无论在哪里,她似乎都必须拥有一处完完整整属于她自己的住处。
凡有郁结的心事,便不愿归家。
也许她从未把他这里当做是家。
心底泛出细密的窒痛,陆宴垂首,眉目澹宁,“阿怜可以告诉为夫在忧心什么么?”
宋怜眼睫轻颤,没有立时开口。
她曾经也认为江淮同益州结盟,大有裨益,这几月翻看军政内务,却与她想象完全不同。
本有许多机会渡江夺取徐州,也有机会谋算益、荆楚之地,皆未发兵。
罗冥曾来密信询问治水之策,他并不藏私,倾囊相授。
她想直言问他,是否因天下大乱时,罗冥护住两州百姓安平,而对罗冥心生好感。
他与其余诸侯势力不同,他拥兵起势,起因是江夏百姓水深火热,饿殍满地。
他的愿景,是一方安平天地。
纵然起兵做了乱臣,增添了杀伐手腕,他也和以往在朝为官时一样,并没有变。
问与不问,结果都是一样的。
晨光透进窗棱,映照她面容雪白,陆宴眸光微滞,指腹轻触她脸颊,“已从旧友处雇请得一人,武艺超群,擅医毒,手段狠辣,日后扮做你的模样,你出入方便些。”
近半月他都在为这件事奔波,宋怜心里生暖,从他怀里坐起来,在他唇上吻了吻,软声道,“我知你同罗冥会面的日子明面上定在冬至,实际会提前,来福先前来信说,益州百姓冬至前会有祭祀礼,街上人人带面具,带我一起去罢,我扮做千柏的小厮。”
陆宴知她近来束手束脚,拘束得憋闷,应下了。
祭冬礼三日,他们到的时候正是第一日,街上锣鼓宣天,由人装扮的各路神明被抬着游走大街小巷,因着无宵禁,便是天气凉寒,街市上也摩肩接踵,人声鼎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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