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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门应声而开,内里哄笑一声,几个拿着扫帚准备打新郎的女眷转头跑了,想来是他平日里凛然不可犯,所以在这时候,也没人敢当真动手吧。
心跳一下子快到了极点,裴恕整整衣冠,快步向内走去。
穿过二门,走过内院,正房门半开着,隔着层层叠叠的人群,裴恕看见了她。
团扇遮面,头上花钗,身上翟衣。虽然看不见脸,但他一眼就能认出来。
是她,她没有走,她在等着他。
笑容从眼中,到唇边,到心上,裴恕快步进门,柔声唤她:“观潮。”
四周围全都是欢声笑语,这一声低低的唤,按理说听不见,可王十六还是听见了。隔着团扇轻薄的丝绢底子,望见他深紫的衣襟,他走得那样快,一霎时就到了近前,然后,又被喜娘拦住了:“新郎官,要催妆诗呢!”
王十六看见团扇背后,他朦胧的笑脸,他那样欢喜,笑起来的时候,鬓边戴着金花翠叶,也跟着微微颤动。
裴恕停住步子,一首一首,朗声吟诵催妆诗。
王十六心跳快着,也许是所有人都在笑,也许是鼓乐的声音太过欢快,让她也陷入一种模糊的,分辨不清原由的欢喜之中,就好像今日,的的确确,是她期盼着的大婚一样。
奠雁礼毕,裴恕伸手,握住王十六。
她的手微有些凉,但是没关系,他足够热,暖一暖就好了。裴恕紧紧握住,在她耳边低语:“观潮,别生气了,是我不好。”
上次离开时,他们拌了嘴,这些天他一直后悔。她气性大身子又不好,他早就知道她是这么个性子,何苦跟她较真?他大她七八岁,原本就该哄着她让着她,照顾好她的一切:“以后我再不会那样了。”
王十六愣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前夜里为着薛临争执,他生气离开的事。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听见王存中朗朗的笑声:“悄悄话等夜里再说,姐夫松手,我该送姐姐出门了。”
周遭哄笑起来,裴恕松开手,忍不住也笑出了声。
是了,现在着急什么,等到夜里,有的是时间。他们从此就是夫妻,夫妻之间,悄悄话怎么说都成。
出门,登车,锣鼓声重又热闹响起,天色一点点昏黄下来,王十六从婚车的串珠帘子里,望着裴恕的身影。
他催马跟在车前,笑容一直不曾停过,她还从不曾见过他笑得这么开,这么久。他一定很欢喜吧,让她不由自主,也生出模糊的欢喜。
上百抬嫁妆如同长龙,浩浩荡
荡跟着婚车之后,三对大红羽纱灯笼用珠子串出喜字,在车前晕出喜庆的光影,有孩童按着习俗障车,挡在路中间讨要喜钱,路旁是他们的父母,笑着看着,说着吉祥的话。
好盛大的婚礼啊,金吾不禁,乐舞喧天,到处都是人声和笑脸,原来他们的婚礼,是这般模样。王十六眼梢热着,心里发着酸。
她走了,他会怎么样?不敢想,不能想,将遮面的团扇,紧紧握住。
天色彻底黑下来时,婚车在裴府门前停住,裴恕下马,半扶半抱,带王十六进了门。
能感觉到她步子有些迟疑,是怕生吗?她孤身一个在长安,如今又要嫁进陌生的家门,自然是忐忑的。裴恕紧紧握着她的手,用体温温暖着她:“跟着我,别怕。”
王十六原本不怕,听见这话,突然有些怕。不觉又想起锦新的话,这桩婚事,他能定下并不容易,是他家里人不满意吗?她还从不曾见过任何一个裴家人,他的家人,好相处吗?心里却隐隐有另个声音:你既要走,他家里人如何,与你也都无关了。
心里一时冷一时热,从团扇下缘看着他皂色的靴子,一步步跟他入内,软密的红毡从门前铺到院内,踩上去,让人生出许多恍惚,他带她穿过一重重门,最后跨过一个高高的门槛,停住了步子。
“该拜堂了,”他在她耳边轻声叮嘱,“跟着我做就行。”
拜天地,拜高堂,王十六随着他的动作,亦步亦趋,一切都这么自然,一切都带着不真实,直到礼仪生一声高唱:“夫妻对拜!”
裴恕转身,与王十六对面而立。灯光明亮,她头上的花钗耀眼夺目,让人一阵阵晕眩,她没有走,他们马上,就是真正的夫妻了。欢喜与安静交杂着,让他的声音都有些颤:“观潮,跟着我做。”
王十六在恍惚中,追随着他的动作,福身与他对拜。
他拜完抬头,她从团扇的边缘,看见他飞扬的眉眼。夫妻对拜,这一拜后,他们就是真真正正的夫妻了。
无论她逃到哪里,都还是他的妻子。
“礼成!”礼仪生一声赞祝,周遭一阵欢声雷动,宣布着大婚礼仪暂告一个段落。
手被握住了,王十六抬眼,裴恕含笑的面容近在咫尺:“观潮。”
他握着她的手,带她放下团扇。
双绣的牡丹团扇之后,露出那张让他刻骨铭心的脸庞,千钧重担都在此刻放下,裴恕在如梦如幻的漂浮中,低声道:“我们成亲了。”
满堂华彩,满堂欢笑,从今往后,她就是他的妻。
半个时辰后。
闹房的女眷都走了,青庐里静悄悄的,王十六坐在镜台前,长长吐一口气。
“听说裴郎君吩咐过了,请客人们不要闹房,”锦新给她拆着花钗,小声说道,“免得累到了娘子。”
怪不得,她听人说过,新婚之夜客人闹房,往往要闹足几个时辰,各色各样捉弄的把戏,方才那些人却都是规规矩矩说笑一会儿就走了,原来是裴恕提前打过招呼。王十六低着头,他去前面招呼客人了,听说今夜新郎官会被灌酒,他酒量似乎并不高,可吃得消?
千头万绪,理不清楚,锦新拆掉最后一支花钗,轻声道:“娘子。”
王十六从镜中看她,她欲言又止,大约是想问她,想好了没有。
早已决定了的事,又何必犹豫。王十六抬眼:“去吧。”
“我回来了,”门开了,裴恕快步走进来,目光对上她的,脸上便盈满了笑,“观潮。”
“怎么这么快?”王十六不由自主,也露出了笑容,“他们没灌你酒?”
自然是灌了,所以他装醉逃席出来。裴恕走到近前,从身后拥抱住她:“没有,谁敢灌我的酒?”
他的脸埋在她颈窝里,呼吸中带着浓郁的酒气,惹得人一阵阵痒,又一阵阵晕眩。王十六余光瞥见锦新屏退了侍婢,端过来一盘酒果。
是合卺酒。新婚之夜,合卺之喜。一切早已经决定,箭在弦上,又如何不发。轻轻摸了摸他的脸:“裴恕,该吃合卺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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