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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薛临,是谁,冒充他的样子,来骗她?
“王观潮。”裴恕又唤一声。
“郎君,”侍从寻过来,在门外回禀,“黄刺史和众位官员都已到齐,等郎君布置撤军的事。”
裴恕顿了顿,站起身来。
此处不是他该来的地方,她也不是他该操心的人。明日王焕撤军,千头万绪,无数枝节,都还等着他去布置,他该走了。
快步离开,衣袖带风,撩起极淡的柏子香气,掺在浓重的血腥味里,让这夜色,也平添了几分狰狞。
翌日,辰时。
洺水城大门敞开,魏博大军排着阵列,依序撤出,通往魏博的大道上,裴恕负手而立,沉默地望着。
人马精壮,进退有序。王焕虽然吃了败仗,但他麾下的魏博军主力,依旧是天下最强悍的军队之一。
“哟,裴老弟呀,”王焕催马从城中出来,伸手要拍他的肩,“我家十六在你那儿过了两夜了,有劳你照顾得好。”
裴恕沉肩躲过,眼前闪过王十六苍白的脸,紧闭的眼。她至今还没有醒,永年的大夫也还没有赶到。思绪只是一掠,立刻又收回来:“王女郎这两天有文达先生照拂,都知请放心。”
“说是她舅舅照顾,其实谁不知道,她只是要找你。”王焕笑着,“我知道你瞧不上她,嫌她脾气坏,嫌她疯疯癫癫的,不过没关系,她活不了多久,这门亲事划算得很,等你腻烦的时候,也许正好来得及换一个。”
他刚找到她时,就听大夫说过,她从娘胎里就带着心疾,王崇义那一刀又刚好伤了心脉,极是险恶。她活不了多久了,就算一直服药,最多也就十来年光景,运气不好的话,一次剧烈发作,立刻就能要了她的命。
裴恕心里突地一跳。惊讶和疑心纠缠着,疯狂增长。她有心疾,他也是做如此判断,但她年纪轻轻,何至于到这个程度?
王焕窥探着他的脸色,闲闲笑着:“我是管不住她了,以后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就交给你了。”
他一开始宠她,一大半是为了郑嘉,还有一小半,因为她活不长。后来发现她比所有儿女都更像他,他的宠爱愈发没个度,结果就因为她,他竟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
裴恕脸色一沉。疑心扭曲滋生,淡淡道:“事关王娘子闺誉,都知慎言。”
王焕嘿嘿一笑,拍马向前:“行,我不说,走了!”
转过脸时,笑容立刻消失得一干二净。
要想成事,决不能心慈手软。他为着心软,被那不孝女坑成这样。裴恕看着端方,其实多疑得很,昨夜他那么说,刚才又这么说,足够裴恕好好疑心一回了,那不孝女这么害她,他也绝绕不过她。
这睚眦必报的性子,这不孝女,也是像他得紧。
三军簇拥着,潮水一般,向官道上涌去,裴恕拉过马,一跃而上:“出发。”
洺州军阵列整齐,全副武装跟在道路两侧戒备,防止魏博军生变,裴恕走出去几步,忍不住回头一望。
王十六的帐篷孤零零地立在远处,她这时候,醒了没醒?待王焕撤出洺州,他就要返回长安,今生今世,也许,再不会相见。
帐篷里。
锦新闪身进来:“节度使撤兵了,裴使节也走了,留了一队侍卫照看娘子。”
“用不着他假惺惺。”周青拿湿帕子轻轻擦着王十六的额头,焦虑到了极点,“大夫怎么还不来?”
“来了,”侍卫飞跑过来禀报,“大夫来了!”
周青刷一下起身:“快带进来!”
官道上。
亲卫在前面开道,王焕掩在三军中间,突然看见道边上千名衣甲鲜明的骑兵,是李孝忠的成德军,协助洺州军,防着他中途生变。
他辛辛苦苦打了四个月,连下四城,最终却只得了一城,李孝忠背后捅他一刀,轻轻松松,拿走了平恩。
裴恕用的是离间计,用一个平恩,拆散河朔三镇的攻守同盟,可李孝忠敢要,就是把他的脸丢在地下踩,这个仇,他一定会报!
“父亲!”远处有人喊,王崇义一霎时冲到了近前,“我刚刚才收到的消息,父亲当真签了协约,当真要退兵?”
这些天报马隔四五天来报一次王焕平安,他并没有疑心,直到平恩突然被李孝忠夺了,溃败的军队逃到他的驻地,两下里一对账,这才发现事情不对,他快马加鞭跑来,半道上却听说王焕已经跟朝廷和谈,撤出洺州。
“崇义来了啊,”王焕没让他再细问,“圣人要颁节度使的正式任命,我受了伤,不方便入朝谢恩,你替我走一趟。”
王崇义心中警铃大作,待要拒绝,忽地看见四周围密密麻麻,不知什么时候围了一圈兵,都是王焕的亲卫,最悍勇忠心的一帮人。霎时看清楚了利害,一口应下:“好,我替父亲走一遭。”
后面不远处,裴恕沉默地看着。
如若换了其他人,也许两下里一对,就能识破他的计策,可偏偏,这对假父子都是野心勃勃,背信弃义的小人,双方都深知对方的秉性,都存着戒备忌惮,这离间计,也就结结实实起了作用。
思绪有一刹那又掠到王十六,这一点,她跟他们都不一样。她肯冒着生死维护周青,对她划归为自己人的,也都不遗余力护着,所以那些人,才肯对她忠心吧。
大夫到了吗?她现在,醒了吗?
洺水城外。
“小娘子是不是有心疾?近来是不是有过量服药?”大夫诊脉足足一刻多钟,眉头越皱越紧,“这症状像是药物过重,有些反噬,再加上几次受伤,失血过多,又兼七情不畅,情志郁结,是个大症候。”
过量服药?周青吃了一惊,忙道:“没有过量服药,娘子吃药都是我看着的,只有发作时吃一丸……”
蓦地想起他曾经有十多天不在王十六身边,声音戛然而止。
那十多天里,她以自己为质,受了伤,救走了裴恕。他后来跟锦新核对过,破城时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是一个人,没有人跟着,也没有人知道她那时候的情形。她随身带着的药,后来他数过,少了三颗。
是裴恕,那天必定是情况紧急,娘子又犯了心疾,不得不加量用药。一时恨透了裴恕,半晌:“怎么治?需要什么药?我去找。”
“我先开个方子,汤药配合针灸,一起试试吧。”大夫摇着头,松开了手,“不过这个病到这个地步,一半看人力,另一半,只好看天命吧。”
周青僵住了,脑子里嗡嗡响着,再一次想起那句不祥的话:只怕性命难保呀。
药方匆匆写完,侍从飞跑去洺水城抓药,大夫取出银针,细细看着穴位,忽地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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