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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实在太想夏听婵的时候,陆痕钦有时候也会装不住,悄无声息地瞟一眼吃得好睡得香的何寻雁,眼底深寂如潭,瞧不出半分情绪。
电视机里正演着热闹的伦理剧,屏幕里的婆婆拍着桌子喊:“你就巴不得我死!不孝子!”
何寻雁面前摊着刚剥好的橘子瓣,她顿时也跟着义愤填膺,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橘子滚了滚,她皱着眉骂:“不孝子!真是气人!”
陆痕钦默了两秒,收回目光,垂下眼睫,安静地重新削起苹果。
刀刃细长均匀地圈下果皮,他语气温和:“奶奶,橘子酸了吧?您尝点苹果。”
“哎,好,”何寻雁扭头就冲他笑开了,一脸慈祥,“好孩子,还是你最懂事。”
她后来织好了两套围巾和手套,一套是沉稳的深灰色,另一套是明亮柔软的小鸡黄。
何寻雁捻着线头细细整理,语气轻得像飘着的絮:“小婵小时候皮着呢,院里跑上跑下,还会翻墙抄近路,起初总把衣服弄得脏兮兮,我说了她几次,怕她摔着。后来她学乖了,护着衣服比什么都紧,哪怕摔破了皮也不吭声……可她那个闲不住的性子,我怎么会不知道,我哪里是心疼衣服,傻姑娘。”
她把那套叠得整整齐齐的小鸡黄递到陆痕钦手里。羊绒细腻柔软,捧在掌心几乎没什么重量,却暖意融融。何寻雁嘴角弯了弯,眼尾漾出温柔的痕迹:
“我们那时候院里的小孩,穿的都是深色,耐脏。拍起照来灰扑扑一团,像没换完毛的小鸭子。后来她长大了,我就总想给她买亮色的衣服,她多好看一姑娘呀,就该穿得亮晶晶的。”
她顺手把刚织好的围巾绕在陆痕钦脖子上。天气还未转凉,这样裹着其实有些热,但陆痕钦体温偏低,并不易出汗,只觉得像被一团柔软的云轻轻裹住。
何寻雁手劲有些没轻重,系得略紧,还满意地点头:“这样精神。”
织围巾时她就常这样拿他比划长短。她虽然记不太清他是谁,尺寸得一遍遍量,可夏听婵的尺寸,却像刻在心里似的,分毫不差。
围巾妥帖地贴着颈侧,随脉搏轻轻起伏,像根温柔又执拗的线,把什么悄悄系在了一起。
陆痕钦后来把那套小鸡黄的围巾手套带回了夏听婵的公寓。他如今越发频繁地出入这里,夏听婵要是还在肯定要翻他一个白眼,说他打蛇顺棍上,怎么赶也赶不走,被他缠上这辈子算是有了。
而且她记仇,很有可能也拿着把枪恐吓他,仿照他的口吻深沉道:“你还有三分钟离开我家,不然我报警了。”
但好在他在所有有关她的事上都百折不挠,宁死不屈,又不是没被她打过一枪,刚好往大腿来一发他就赖在这里说自己腿断了走不动了。
天,想都不敢想,真是做梦都要笑醒,简直是碰瓷成功现场,哪里有这么好的福气……
从前陆痕钦骗何寻雁说要去找出差的小婵,实则一个人在沙桐公园静坐到夜深。而现在,他更常来她公寓,买新鲜蔬菜,认真做两人份的晚餐。
餐桌对面摆着空碗筷,电视开着,热闹的背景音漫过来,倒显得房间不那么空旷了。他对着无人的那侧慢慢吃饭,仿佛她只是暂时离席。
但他清楚地知道,她再也不会端着碗从厨房出来了,他的那场梦已经结束了太久。
可陆痕钦依旧会习惯性地选恐怖片边播边吃饭。每当新片上映,他还会把预告片找出来,对着餐桌对面那只空碗播放。
屏幕幽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他一边吃饭,一边轻声问:“这个你想看吗?我看海外评分不错。”
他再也没见过夏听婵的身影,他有最好的医疗团队和半辈子的医疗行业经验,可从前救不回想救的人,现在治好后又再也看不到想见的人。
人生这般无常,又这般漫长。命运总爱以最诙谐也最残忍的方式拨弄尘世中人。
陆痕钦晚上就睡在沙发上,他想过能不能去夏听婵的房间打地铺,又觉得真这样做了,等他到了那边,大概会被她骂个半死。但偶尔,他心头又泛起一丝近乎奢望的期冀,如果能被小婵骂一顿那该有多好啊。
他想听她的声音,只能打开微信收藏。那里存着从前收藏的她的语音,像某种随身携带的止痛药,疼的时候就拿出来,听一听,好像就能缓过来些。
他甚至买了一个命运转盘,轻轻拨动小木槌,指针便会悠悠停在“yes”或“no”的区域。实在太想夏听婵的时候,他迫切地需要一点回应,哪怕只是自欺欺人的玄学把戏也好。
下单时陆痕钦还在唾弃自己,觉得自己越活越荒唐,果然恋爱脑养活半个玄学圈这句话讲得没错,再这样下去没到老就能被人骗着买保健品了。
可东西一到手,他却无比认真地对照说明书,近乎虔诚地将转盘端端正正摆在夏听婵的书桌上,又是调整方位,又是用一些她的物品“建立联系”,神神鬼鬼的,最后点蜡烛时甚至还选了支好闻的香薰蜡烛,试图诱惑她过来玩一会儿。
暖黄的光晕摇曳,陆痕钦深吸一口气,试探着问出第一个问题:
“奶奶身体很好,你是不是很开心?”
木槌轻晃,指针悠悠停在了“yes”上。
陆痕钦的唇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他就知道,她最放不下的就是奶奶。
所以用奶奶作为久别重逢后打开话匣子的话题一定没错。
他紧接着又问:“小鸡黄的围巾和手套,喜欢吗?”
“奶奶说你适合亮色,她又选了好几桶毛线,让我问问你最喜欢哪个……我一个个报给你,你告诉我喜不喜欢,好不好?”
指针一次次轻轻摆动,每一次停下的位置都精准得像她本人在耳边轻声回应,妥帖地贴合着她所有的偏好和小脾气。
他原本只当这是自我安慰的可怜把戏,可此刻却仿佛真的触摸到了一丝渺茫却真实的联结。
陆痕钦再一次拉起小木槌,指尖竟有些发颤。人总习惯将真心话藏进琐碎的日常里,好似这样,那份赤裸的思念就不会显得太狼狈,太汹涌。
他轻声问,嗓音压得又低又柔,像怕惊扰了什么:“小婵,沙桐公园……你喜欢吗?我上周三在那儿捡到一只小刺猬,想把它挪到树荫下,被扎了好几下……但它缩成一团的样子特别可爱。我觉得你一定会喜欢……你看到了吗?你……看到我了吗?”
指针稳稳地指向——“yes”。
喉间蓦地一哽,酸涩瞬间冲上眼眶,陆痕钦眼尾泛红,声音却努力维持着轻快,像怕吓走这来之不易的回应:“真的?你……真的在看我?”
像是生怕勇气消散,他几乎是飞快地又拨了一次转盘。
木槌再次明确地停在了“yes”。
这一刻,什么理智、什么科学,全都被抛到了脑后。
陆痕钦指尖轻轻抚过转盘边缘,语气里那点不敢置信消散得无影无踪,转而变成笃定:
“这转盘一定不是玄学……你真的在,对不对?”
陆痕钦有些上头起来,他将椅子向前挪了挪,脊背挺直,双手交叠着支在桌沿,仿佛在进行一场极其郑重的收购股份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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