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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好顺路,我带你去找他吧。”
十月过半,天气便有了入冬的意思。苍白而单薄的日光落在长街的尽头,远方便模糊为一片看不清的光晕。微凛的北风吹卷着地上的落叶,扑扑打着人的脚背,令本就难行的前路更添一抹凄凉。
马和怅然地站在衙门口,一时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
看在他以功抵过的份上,谢照倒是没有为难他,但也再三警告他不许再行骗。于是他就牵着那头险些被小谢郎一刀砍了脖子的倔驴,就这么在衙门口站了一个中午。
来往熙攘,却没人舍得看他一眼。
正在马和独自愁苦时,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长街的另一头奔来,不过眨眼就到了跟前。随着吁一声长吟,高高跃起的马腿噔的一声,直接在他面前落下。
那声音虽是在勒马,他却觉得分明勒在自己身上,赶紧往后溜了一步,提前据理力争:“小谢郎说过不计较这次的!”
“谁说我要计较?”谢照拉了拉缰绳,往后努努嘴,“是他找你。”
李明夷从马背上翻下来,走到马和面前,开门见山亮明了来意:“之前已经和先生说过,想请教硫酸的事情。”
这一声先生,简直比冬天里的小火炉还要温暖。
终于有识马的伯乐,马和刚跌到冰窖里的心马上热乎起来,脸上也有了笑容:“既然贫道……我答应过你,那自然不会爽约。不过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他连夜跟着谢照过来,又被盘问了一上午,连口饭都没吃上呢。
李明夷很上道地点点头:“请先生进去说话吧。”
进去?
马和警惕地看了一眼骑在马上的谢照,看他懒懒打个呵欠没有参与的意思,才笑着答应了:“也好。”
他倒没想到自己刚以嫌犯的身份被释放,马上就能成为衙门的座上宾,这可真是时也运也。
不过领路的李明夷却没有走向正门,而是往旁边的小道走去。
马和心中纳罕,但也并未深思,慢慢悠悠牵着毛驴跟上去。
——总归不可能带他去牢房吧?
目送他们离开的小谢郎打量着李明夷步伐所向,却似乎猜到了什么,会意地笑起来。
“这、这、这……”
等到了“说话的地方”,马和看着眼前的光景,脸颊抽搐一阵,半晌组织不出言语。
虽不知道这是什么鬼地方,可空气中分明的腥味,绝不是他所期盼的那种。
“驴。”一个青衫瘦骨、微微驼背的人从正中阴沉沉的房间走出一步,目光甚是不满地打量那毛驴一眼,颓废地开口,“带出去。”
而在他身后,赫然挺着一具惨白的尸首。
“李,李郎。”马和下意识后退两步,“在这里,不太好吧?太打扰了。”
打扰活人也就罢了,死人就免了吧!
毛驴比他还要积极地往后扯着缰绳,试图逃离这个磨刀霍霍的地方。
“哦,没关系的。他一般不出屋子。”李明夷替马和把驴拴在院子门外,想着谢照之前教的求人话术,尝试着开口——
“你要吃点东西吗?”
“……”马和现在不仅不饿,还有点反胃。
但海口已经夸下,再咽回去是不可能了。他艰难地摇了摇头,自知指望不上什么好酒好菜,索性直接问了:“李郎是想知道这硫水的制法?”
“是。”李明夷点点头。
昨晚他捡到的硫石,如果没有猜错,应该就是天然硫矿的一种。但要如何简单地将矿石变为硫酸,却要请教这位精通化学和地质的野生专家。
见他眼中的认真不假,马和倒长叹一口气。另一种情绪,取代了恶心,将他的胸口填满。
“这种硫水,可以腐蚀兵器,溶解铁石。我曾将之告知官府,可他们却以为是招摇撞骗的把戏。”
既然如何都是行骗,那最后唯一成真的就是他骗子的身份。
李明夷默然听着他若无其事的讲述。
对一个领先于群体认识的科学家而言,不疯、不傻、不屈服,下场就是哥白尼和伽利略。
而他能在这个时代完成一千年后的手术,唯一比马和幸运的,就是得到了谢望等官医的理解和信任。
“不过,而今终于有人叫我一声先生。”见他眉目紧蹙,马和欣慰地笑起来,“看来我不得不把这方法告诉你了。”
李明夷极认真地看向对方。
“其实也很简单。”马和负手而立,背脊端直,含笑的眼眸在这一刻严肃下来。
“就是高温烧矾。”
矾?
马和不知从何处取出一个小小的纸包,将之展开给李明夷看。
淡黄色的纸上洒着一些被碾成齑粉的绿色矿质,李明夷对其很熟悉,在中药学中,它被称为绿矾。而这种存在于自然中的矿物质,主要成分是硫酸亚铁。
因为频繁的地质活动,青莲一类的村庄硫类矿质丰富,于是也给了马和捣鼓各种硫化物的机会。
他继续道:“我炼制绿矾,本是想探究其本质,没想到有一次我用水扑向刚烧过绿矾的炉子,水却飞溅出来。那些溅出的水,竟然直接将木头腐蚀。可等炉子退温了,我再倒水进去,这种情形却没有复现。”
说到这里,他神秘地笑了笑,弯着的眼眸中闪过一抹熠熠的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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