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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白木去了趟医院。
他轻车熟路地提着东西上楼,走进407,单人病房,轻轻地把水果和花束摆在床头。
那时太阳已经到天幕正上空,而问卿言还在睡梦中。白木知道她总是睡不好,因此不愿意去打扰。
他静静地坐着,像一尊沉默的塑像。直到床上的人眉间泛起涟漪,不安地醒来。
“呀。”问卿言揉了揉眼睛,笑了:“你这孩子,来了也不说一声,等很久了吧?”
白木摇了摇头,也笑,给她削苹果,红艳艳的果皮顺着削果刀的方向徐徐落下,一条深红色的痕迹,像是有人用蜡笔在空中重重画了一道。
“就是过来看你的,阿姨。”白木把苹果递给她。苹果的清香在空中弥漫。
问卿言的眼角有了皱纹,更深,他们开始说话,聊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问卿言问他近况,关心他前几天发烧了,明明她自己也是一个病人。
白木有问必答。
他去医院看问卿言,每一次都留下很久。直到温河迟打电话来。
温河迟打电话来,并不说话,等白木先开口。白木说:“我在医院。”
“这样啊。”温河迟说:“替我问候一下阿姨,她最近身体这么样?”
他的语气漫不经心。
白木没有讲话。该讲话的时候,不该讲话的时候,他经常不讲话,任由对话搁浅,空气中徒留一段空白。
但温河迟不在乎这种事,温河迟正好需要倾听者,他对很多事情漠不关心,因为那些并不重要,什么也不会改变。
春天会有花开,秋天会有叶落,天常有道,什么也不会改变。
挂了电话后,问卿言了然地推了推白木:“小迟催你了吗?快去,带会儿朋友等着急了,不要在这里耽误。”
白木站起身说:“我明天再来看您。”
问卿言没说好或不好,笑了起来。笑得两只眼睛弯弯,很多情绪从目光中流露出来。她挥了挥手,只说:“快去吧。”
温河迟根本不是他的朋友,但白木确实认识了新朋友。
在温启华的医药机构里,温启华说他们是志愿者,志愿者是什么意思,你了解吗?
就是带着红袖章,穿红马甲,在太阳底下捡垃圾,疏散人群,宣传科普,说什么要少用一次性用品,白色污染,温室效应,海洋原住民正在啜泣,人类作恶多端。而地球,太脆弱了。
白木看着那些志愿者,他们不戴红袖章,不穿红色马甲,而用碘伏给皮肤消毒,医护会找到他们的血管,有时候往外抽送,有时候往里注射。
有一支药剂白木很眼熟,他十岁时就见过,后来生了一场大病,温河迟郑重地向他道歉,说他只是好奇。温河迟说:“你知道吗,一个人要活着,好奇心是必不可少的。”
白木觉得他说的不对,因为他就没有这种欲望。也可能是因为他的问题从来没有找到答案。
而郑伊就是一个志愿者。
他怕痛,针头扎进肌肤时忍不住抽气,眉头拧得很紧。志愿者每天都要抽血化验,隔三差五要全身体检。他们吃很多的药。
有一次白木在玻璃墙外瞧见他,他正在注射药剂,因为最近的一次实验产生了排异反应,脸色有些苍白。
这里有很多虚弱的人,表情寡淡得仿佛随手一抹就要消失。但郑伊从注射台离开,看见白木时,却努力皱起五官,朝他做了个鬼脸。
然后很快找了过来。
他坐到白木身边,端着自己的饭盒:“你也是小白鼠吗?”
“不是。”白木说:“我是小白。”
“啊?这是你的名字吗?”郑伊挠了挠头:“我也觉得你不是,你和老板一起来的。”
白木认为他说的老板应该是温启华。
“我叫郑伊,不是一二三四的一,是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伊。”
他又凑过来一点,讨好地把饭盘里的一支营养剂推给他。
白木还给他:“那不是我什么人,我讲话没有用的。那个alpha才是他儿子,但他只会对你笑。”
“唉,alpha太瘆人了。看起来笑眯眯的,其实根本看不起你,也不会听你讲话。”
郑伊叹了口气,又笑起来:“你就不一样,你就算不笑,我也知道你愿意听。”
因为白木习惯了倾听,他听很多人讲话,现在这些人中也包括郑伊。他听郑伊语气欢快地评价伙食,讲一些趣事,说在这里认识很多人,大家好像都有自己的故事。
然后郑伊的声音有些哽咽:“我后悔了。”
他低着头,白木看不清楚他的神色,隐约看到透明的水滴坠落:“太痛了。”
人怎么可以随意更改自己的第二性别呢?
没有腺体就没有信息素,吃那么多药,打那么多针,手术,移植,都不行的。
白木静静地听他啜泣,半晌后说:“我去报警。”
郑伊顿时睁大了眼睛,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语速很快,讲话还有鼻音:“不行!”
白木看他。
“那你之后怎么办?你会陷入危险,不一定有人相信。”郑伊说:“而且有些人……有些人需要这笔钱。”
他目光游移不定,在为自己临阵反悔而感到羞愧。郑伊说:“老板给的钱多,所以才有人来。他们经常筛选人,不合格的就会签了协议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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