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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问完一长串,见佳文还是那副怔愣而凝滞的表情,先一步离开了长廊。然而当佳文回到包厢,许弘成很快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以至于聚餐后半段,他只陪王江涛和赵巍喝了两杯酒,就带着佳文回去:“你怎么了?”
“没怎么。”
“不要撒谎,你和子衿中途出去有一会儿了,子琳还去找过你们。”
“就是聊些女孩子的话题,你不会感兴趣的。”
“不要骗我。”
佳文想说没骗,不会骗,可是看着他的眼睛,她说不出口。
许弘成在她的迟疑中得到了答复。
“不想说就算了。”
“我怕你生气。”
“但你不跟我说我会更生气。”
“哪怕是承认错误?”
“错误?”
她鼓起勇气看着他:“许弘成,如果在你面前的我和真实的我很不一样,你会恼羞成怒到离开我吗?”
“真实的你是什么样?”
自卑、犯懒、消沉。佳文一边小心翼翼观察他的神情,一边小心翼翼地自我回顾:“在认识你之前,我过得特别不开心。我每天下班,回到出租屋,常常会哭,会很容易就想到死的事情。”
许弘成拳头一紧。
“我觉得自己抑郁了,可是我又没有自残自虐的倾向,只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我不想动,厌恶周边的一切,凡事都一拖再拖。每天上下班,我看着地铁上的人,看着街上行驶的车辆,经常会恍惚:他们都从哪儿来,要到哪里去,在做什么工作?为什么都如此充实忙碌,就剩我一个漫无目的,如同行尸走肉?”
许弘成自始至终看着她的眼睛:“那你有找别人倾诉过,或者找医生帮忙吗?”
“没有,我只会冲我妈妈发脾气,发完我又很愧疚。至于医生,我并不信任他们。”
“那你是怎么撑过来的?”
“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撑不下去的时候,我遇见了你。”佳文转头看旁边的人海车流,又重新看他,“我跟你说这些,你会害怕吗?”
“会。”
佳文的心颤了一下:“所以……你会离开我。”
“离开你我能去哪?”他内心无声激荡,下意识放软声调,“我只是怕我做了个错误的决定,其实我不该走,至少不该是现在。”
眼花缭乱(下)
答案
佳文很想告诉自己这不是倾诉的好时机。明天傍晚他就要坐飞机离开,她的倾诉要么石沉大海,要么让他徒增烦恼,可是如果不说,那些深藏着的过往像是缺水干涸的土地,在这片土地上开出的花朵,全是虚幻的泡影。
周边人来车往,她还想继续,许弘成却阻止了她。坐上回家的地铁,两个人沉默一路,佳文猜不准他在想些什么,试探着凑过去,他却牵起她的手轻轻摩挲。
其实不止佳文,他心里也在百转千回。很多事情讲究追溯和反思,捋顺了因果才能通畅。结婚几个月,他自以为他们俩步调一致,很多决定都是商量完便去做,然而刚才她竟然问他会不会离开她,他才惊觉自己从未给过她确切的答案。
其实类似的问题她问过很多次,比如为什么选择和她结婚——都在传递她的不安。可是他该怎么回答?一个恋爱经验为零的人,一个习惯了被母亲推着前进而按部就班的人,跟她说“我是听我妈的话年纪到了该成家,稀里糊涂就跟你结了婚?”恐怕不是被她笑死就是把她气伤。
事实上,早在她第一次明确表达喜欢和他待在一起时,他就试图想清楚内心泛起的欢喜是自然生发,还是因为这样正好能遂母亲的意。
比起他的木讷,她的“喜欢”直白而丰富:她对着他有说不完的话,吃不完的饭,拍不完的马屁。他当然没有她所认为的那么优秀,可是她的眼神温和、真诚,像是百分百真心,让他心甘情愿相信,并努力把优秀的一面展现给她看,似乎这样才能不辜负她的期待。
他那时候已经想到,把他这样一个普通人抬得那么高,她不是有所图谋,就是生活过得很不如意,以至于要刻意放大他的优点。可是她要藏起图谋,他竟然不想戳破,而等她露出点马脚提出结婚,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在惊讶之余,感到两个齿轮滚动而正好严丝合缝般的舒爽和熨帖。
他怀疑自己不仅被母亲成功洗脑,也落入了她精心准备的圈套,于是他也有过停滞、退缩,单方面的冷战。他告诉自己不一定要遵从母亲的意愿,不一定只相一次亲就能遇到所谓的真爱。可是当她察觉他的心思,在回岚城的那天跟他提分手,他立即赶去了高铁站。
也是拽住她胳膊的瞬间,他才知道自己的挽留跟母亲的意愿没关系,跟她是不是图钱耍手段也没关系,他只是抓住了一点想被她继续哄着又不肯开口要的自尊,一点陌生的,被人在乎和珍重的恋爱感觉。
他喜欢她,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是从初见的好奇,还是之后的排斥,是偷摸观察她和想见她的一次又一次,还是情不自禁地被她牵着鼻子走的一次又一次?
地铁进站开门,车厢里一时间挤进很多乘客。佳文抬头看他,不知他在想些什么:“许弘成……”
许弘成没有说话,松开她的手,搂了她的肩膀入怀。
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酒气,不知怎么,佳文比刚才更难受。
“你要跟我说一声。”她靠着他,“如果你接受不了真实的我,一定要跟我说一声再推开我。”
“别犯傻。”许弘成将她搂得更紧,感到挫败的同时又不免心疼。很快,他想到了那张被她戏称为“入股凭证”的银行卡——如果他给不了她足够的安全感,那给她钱,会让她安心一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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