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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容家败落,从润州搬来程川,偏生还在这安平县落脚。芸香不由得想是不是真如腊梅姐说的“冥冥中自有定数”,命中注定她与容家的纠葛还没有完。
容家给过她安稳的日子,大爷也好,老太太也好,真心待她好过,虽然后来被容家卖了,但她并未记恨过容家,只是觉得命运弄人罢了。她如今对容家之人不念不怨,唯一难舍的记挂,就只有她生下的那个孩子。
她当年糊里糊涂地替人生了孩子,自己未带过一日,孩子尚在襁褓中她便离了容府,老实说,与那孩子原也没什么太多的感情,只她后来有了冬儿,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真真正正做了娘了,才愈发惦记起那个孩子来。虽也说不好能不能算是她的孩子,但毕竟是她身上掉下的骨肉,算来如今也有五岁了,不知是什么模样,怎样的性情,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芸香思量了两日,觉得既然在这安平县遇到了,也终归躲不过会有见面的一日,与其假装不认识或畏首畏尾地躲着,倒不如大大方方地去见。
她把心思与陈氏夫妇说了,两人也都支持,陈张氏更道:“是了,大大方方去见就对了,你没做什么对不住他们家的事,问心无愧。若真是论起来,倒是他们对不住你,咱们何必要躲躲藏藏,你这次去了,或是能见着你儿子。”
芸香道:“我此番去也不为认亲,只说来到底是旧主,终归还是去拜一拜的好,倘若容家现在还若从前那般排场,我去与不去的倒在其次,只容家如今落了难,我若佯作不识,倒让人觉得人情冷暖,寒了人家的心了。当年若不是容家收留,我险就被那人伢子卖进烟花柳巷,我在容家那些年,容家上下也待我不薄,纵是后来被遣出府,也只是那位二奶奶的算计,并不怨容老太太和太太,甚至再深说下去,又有哪个女人是真心愿与旁人共侍一夫的,那二奶奶怨恨我也能理解……”
陈张氏啧了一声:“你啊,就是心太实,太善,总是记着旁人对你的好,不记恨人家对你的恶,怨不得总让人家欺负……”
眼见着陈张氏这话要带出旧事来,陈伯打断道:“你这话说得不对,人心向善是正理,芸香若不是这样知恩图报的实心眼儿孩子,又哪能和你这么投缘,哪来的你们这母女的缘分?你又哪儿来冬儿这么个大孙子?”
芸香笑笑,陈张氏也叹笑一声,轻轻拍了拍搂在怀里睡得正香的冬儿。
芸香的目光也随之落在冬儿脸上,有些忐忑地道:“我只不知这样去了对那孩子好不好,之前和腊梅姐聊天时也没深问,不知他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知不知道有我这么一个人,我是想见着,又不敢见着他,怕他过得好好的,我贸然扰了他的安宁,反而不好。”
陈张氏道:“有什么不好的,你是他亲娘,天下哪个孩子不盼娘的?”
芸香并未把自己当年被借尸还魂的事告诉陈氏夫妇,是以自己与这孩子的微妙关系也难以言说,只道:“话虽如此,只心中难免惴惴不安。”
陈张氏又安慰了芸香几句,陈伯道:“你们娘儿俩这都是后话了,这回去了未必就是认亲,人家家里的态度咱们也不清楚,想也不会让你轻易见着孩子,咱们现只管走一步看一步吧。”
芸香道:“爹说得是,见不见得着的……我只盼着容家好,那孩子也就好了……”
重逢
芸香并未直接登门,而是先找了腊梅,让她给容老夫人递个话,看容老夫人愿不愿见她。腊梅回她:“不怕你怨我,我头先已把见着你的事儿跟老太太念叨了。老太太愕了半晌,叹说这就是缘分,合该你跟咱们容家的缘没断。”
芸香道:“你没跟老太太说我现在的境况吗?”
“也说了些……”腊梅道,“只上次匆匆见了,尽顾着我说容家这边过得怎么样,也没顾得上问你的事。我那日只以为那老夫人是你婆婆,后来一打听才知原来那位夫人并没儿女。你又怎的叫她娘呢?我记得你是从小被家人卖了出来,也并不是程川人士吧?”
芸香回道:“陈氏夫妇在我走投无路之时帮过我,如同再造父母了,是以认了他们做干爹娘。”
“原来如此……那……冬儿爹呢?你婆家呢?”
芸香垂眸:“命短,死了,他家也没人了。”
腊梅了然,不便再多问,只叹了一声:“我的好妹妹,你也是够苦命的。”
次日,腊梅来寻芸香,说已经回禀了,容老夫人请她过去坐坐:“我跟老太太回禀时,老太太还跟太太念叨,说你是个实心的好孩子,离了这几年也没忘了素日的情分,又说当日听人谗言,冤枉了你,总也觉得对你不住。”
芸香知道这话是老太太借腊梅的口特意说给她听的,难免又想起在容家时容老夫人和容夫人对她的好,心中添了些感伤。
次日,芸香带了些自制的糕点登门去拜容老夫人。
容府这几年遣散了不少下人,能从润州府一路跟着来这儿的,多是在府中伺候多年的老人儿,是以芸香从入容府大门,这一路上,全是旧相识。芸香当年一直在主子身边近身伺候,素日里又与人为善,是以在容府下人中颇有些人缘,即便后来因“勾搭”二爷的事落人话柄,但一去经年,故人相见,难免亲切感怀,只因她要进去见老太太,也不好与她多说,只念说今后都在安平县,改日必要多聊一聊。
这是一座三进三出的宅院,比寻常人家要豁亮许多,但在安平县城还算不上顶好的,与容家原在润州的府邸更是天渊之别。芸香一路行至内堂,由腊梅引进屋,见屋中只容老夫人与容夫人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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