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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芸香在冯寄生一下一下的按摩抚慰中睡了过去,她睡觉本来就轻,又怀着孕,山洞里也躺不舒坦,半睡半醒的时候,感到头被抬了一下,迷迷瞪瞪地睁眼,是冯寄生站了起来。见她醒了,低声道:“我腿麻了,站起来走走,你睡吧。”
芸香想起来陪他说说话,给他疏解疏解,只是身上僵得很,想要起身也费劲。冯寄生也不让她动,说自己出去方便一下,一会儿就回来。
冯寄生出去后,芸香也再睡不着,坐起来等他。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回来,便走到洞门口张望,却也不见人影。四下都是密林,她不敢出去,只得又回到洞里。
适才躺在冯寄生身上不觉得,这会儿坐起来便觉出山洞里的寒凉来,四处又都黑漆漆,只洞口照进来的些许月光。忽地一个黑影从阴影里闪了过去,像个刺猬或是别的什么,芸香吓得向蜷在一旁睡着了的四儿身边靠了靠,愈发盼着冯寄生赶紧回来。
芸香一等就是一宿,等得自己心慌意乱,一会儿想冯寄生别不是半夜在外方便的时候遇着什么狼,出事了;一会儿又想他是不是怕被拖累,撇下她门自己跑了!倘若如此,她和四儿俩人怕是连这林子都走不出。
直到天蒙蒙亮,冯寄生终于回来了,芸香一颗心才收到肚子里,只待她看清他的模样,一颗心又揪了起来。
只见得冯寄生一身的狼狈,身上还沾了许多血污。
芸香连忙上前,拉着他上上下下仔细查看:“怎么了?遇着狼了?”
冯寄生摆摆手,探头看了一眼里面仍未睡醒的四儿,把芸香悄悄拉到洞外,从怀里掏出个荷包袋,扯开给她看,里面竟白花花的,全是银锭。
芸香大惊,“这是哪儿来的?”
冯寄生不答,只道:“来沐阳折腾这么一场,总不能光着屁股来,光着屁股走,只把自己搞得四处逃命吧……有了这个,不管咱们往后到哪儿,都是爷。”
芸香问冯寄生是不是到路上打劫去了,可又想那是半夜,应该也不会有人带着这么多的银两赶夜路。再问他是回沐阳城,抢了什么铺子?可看他兜子里一个一个的大银锭,也不是随便哪个店铺或人家就能有的。想起他之前的不甘心,琢磨着是不是去而复返,直接摸了回去。那个冯太监的私宅存着这些银锭倒不稀奇,冯寄生又在那儿住了好一段日子,总比去陌生人家偷盗更顺手,只不过他们好不容易从那儿跑出来,怎又能回去自投罗网呢……
可不论芸香怎么问,冯寄生始终没告诉她,他那一袋子的银锭是哪儿来的。问他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他也答得含糊,只说别问了,反正不是杀人越货。
他的话,芸香并不敢笃信,因为他自己身上没受一点儿伤,衣服上的血迹却是好大一片,从外到里都浸透了,袖子上还有溅上去的血点子。要是这血是一个人的,即便没立时死了,这么多的血流出来,怕也活不长久。
不单是她这么想,四儿醒来后见着冯寄生的第一个反应,也是吓得啊了一声,随即忙捂了嘴,满脸的惶恐,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时刻黏在芸香身边,不敢离开一步,好像生怕一旦落单,就会被冯寄生杀了灭口。
冯寄生走远去方便的时候,四儿也会怯生生地捏着芸香的胳膊,但她什么也不敢问。也不用她开口,只是恐惧不安的眼神,芸香便能明白。她也只能拍拍她的手,安慰她没事,实则自己心里也怕,开始重新打量冯寄生这个人。
逃出沐阳,三人一路向北走。起初都是走小路,偶尔路过村落便去买些吃喝,晚上就寻个山洞,或是林间猎人休息的破屋过夜、如此过了七八日,别说芸香和四儿,连冯寄生都有些挨不住了,这才开始走有人的村落或镇子。
虽然冯寄生怀里揣着钱,但一个个都是崭新的大银锭,怕人起疑,并不敢拿出来用。好在芸香早时未雨绸缪,当初在沐阳偶尔逛街时买了些小首饰,也只是为了逃出来后,能换钱傍身。芸香让冯寄生把那些首饰拿去换钱,冯寄生当了钱回来,拍着怀里的钱袋与芸香信誓旦旦地保证,待他们安定下来,一定给芸香买更多,更值钱,更贵重的首饰。
三人就这么逃难似的出了润州地界,见无人追上来,才慢慢松了口气,但仍不敢往人多繁华的地界去,总是绕着走些偏远的村镇。
冯寄生也开始敢拿了银锭出来花。第一次是在某个镇上的小馆子,三人原本只是想吃碗面。巧得旁边也有一桌,两个大男人要了五六个菜。因为不敢使银锭,芸香三人这一路上都是能省则省,很久没吃荤腥了,这会儿看着人家桌上的大腕炖肉难免眼馋。
冯寄生抬手想叫店小二给他们上一份,被芸香拦下。冯寄生说怕什么,又不是没钱。芸香知道他是说那银锭,但她觉得那银锭来路不明,并不敢用。或是两人为了一碗炖肉拉拉扯扯地不爽利,看在店主眼里便觉得他们囊中羞涩,又见三人一桌狼狈,还有个孕妇,便生了恻隐之心,送了一小碗肉给他们。
芸香念得人家的好,但也不好意思白吃人家东西,连忙婉拒道谢。但店主一时的好心,却堪堪戳中了冯寄生的软肋,觉得店家是施舍怜悯,瞅准他没钱买肉吃,是看不起他。冯寄生也跟着道了声谢,但脸上却没笑模样,从怀里拿出钱袋,掏了一个银锭出来递给老板,阴阳怪气地说:“身上带的散钱不够,不知这个您收不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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