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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香越想越觉得后怕,也不知给她下了什么药,会不会影响肚子里的孩子,又或者她下药的时候手上但凡没个分寸,会不会她昨儿夜里就一睡不醒了。
又想一连好些日子没正经与她说话的冯寄生,昨儿晚上也换了个人似的,跟她赔了不是不说,还给了她一点儿碎银子,说让她喜欢什么就买些什么。现在想想,这不过是他抛妻弃子前剩的那一点点的愧疚罢了。
芸香在屋里呆坐了许久,脑子里乱乱的,这当下,她最先想起来的,却是三人当日离开沐阳时,冯寄生走了一夜回来后,那一身的血。
常言道,虎毒不食子,冯寄生既然还有那最后一点点的良心给她留了些碎银子,就不会再去而复返对她起歹心,况且她这儿也确实没什么可图的,但芸香还是觉得汗毛直竖。甚至开始庆幸冯寄生就这么走了,否则,她大着个肚子,将来再生下孩子,怕是也真没有勇气主动和他一拍两散。
思及这些,芸香便觉这里再不好久留,万一冯寄生又回来了,那她就又要羊入虎口了。虽然还有一个多月就要生了,这房子也交了小半年的租子,够她先安心把孩子生下来再说的,但有了这个心思,芸香却是一天都不敢留。是以便把能典当换钱的都换了钱,找房东好说歹说地求着,退了一半的租,打点好行李走了。
她想冯寄生和四儿多半还是会有躲着冯太监那伙人,往北,往东,往西,总归不会走回头路,那她就反其道而行,往南面她们来时的方向。她记得他们来时一个叫藁县的小地方,算着自己的脚程,不用一个月也能到了,到时候先在那儿落脚,把孩子生下来再做打算。
但人算不如天算,芸香动身往南,才走到半路,肚子就开始有些疼。好在是官道,路边刚巧有个小面摊子供她坐下休息。
卖面的老夫妇见她一个孕妇独自赶路就觉得奇,见脸色差得很,便忙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她摆摆手,不想麻烦人家,忽觉得身下一热,有什么流了出来。她心慌,也顾不得在人前,伸手到下面去摸,腿上潮乎乎的,拿出来,一手的血。
老妇人见了哎呀一声,连忙叫自家相公来帮忙。老两口儿问她家人,她摇头不答。见如此,老夫妻也不多耽搁,忙搀她坐上推着出摊的独轮车,自己的面摊子也管不得,推起她便走。
芸香被老夫妇一路安慰着推进了县城,过城门时瞥了一眼上面的字:安平县。
清晨,天还没有大亮,冬儿还在熟睡,芸香穿好衣裳,悄声出屋,轻声开了跨院的小门,探了半个身子出去。时辰还早,巷子里静悄悄的。不放心,又虚掩了门走出去,站在巷口四下望了望,大街上也见没什么人影。
松了口气的同时,不安与焦虑又增了几分。
转身回家,把门栓插好,在炕边心不在焉地守着冬儿坐着,直到听见前院爹娘起身活动了,才去前院灶房做饭。
那日之后,她让干爹干娘带着冬儿去临县的一个远亲家避了些日子。他们起初不同意她一个人留下,她好说歹说才说服了老两口,只是他们走后,冯寄生连个人影儿都没见。
芸香知道冯寄生不可能放着银子不要,除非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棍子悬在头上的忐忑,比直接砸下来更让人揪心。
因挂着芸香,陈氏夫妇带着冬儿出去避了一个来月便回来了,想着这么长时间,冯寄生也应该拿了钱走了。回来听芸香一说,才知道他压根儿没出现,老两口儿也觉得奇。三人商量琢磨,会不会是容家那边先一步找到冯寄生,给钱打发了。
芸香觉得这种可能大些,虽然自己当日向容家大爷要了二百两说是去打发冯寄生,但她知道自己骗不过大爷的那双眼,她不过是想借着要了这二百两,彻底断了她和容家的恩怨与情分,让容家的人不必再觉得对她有所亏欠。
她对容家在润州惹得官非知道得不多,但也从腊梅姐那儿听了些,容家当日就是受阉党所害,压着二爷在牢里,以此吸容家血。至于罪魁祸首到底是不是那冯太监,腊梅姐没多说,她也没多问,但既是阉祸,总会有所牵连。
虽然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冯太监那一伙人或许早就把她忘了,但她自己却总觉得不踏实。
容家因阉祸糟了这么大的劫难,她不想再给容家惹去什么麻烦。她对容家大爷说了自己的过往,也是知道即便大爷再慈悲,再念旧情,还是懂分寸,知进退的,容家的安危荣辱在他那儿才是最最紧要的,不用她多说。
而且,很多话,她对容少卿开不了口,只有让大爷去说。
事实证明,她的决定是对的,那日以后没再出现的,不仅仅是冯寄生,还有容少卿。
她曾想过,容少卿听了那些事会回来找她,或许会质问她为什么不与他说,又或者他来了,却根本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就站在她面前满脸怜惜愧疚地看着她,或许还会握着她的手,抚抚她的肩,抱抱她。
不论怎样他的怜悯与自责,她都不想看到,所以现在这样是最好的。
等过一段时间,待他把她放下了,再见面,还能像什么没发生一般自在相处。本来他们也不是一路人,只是不知道老天爷为什么总是作弄人,一次两次地把他们捏在一处。
对于冯寄生的消失,陈氏夫妇还会在不当着冬儿面时与芸香念叨两句,相互分析琢磨一番,而对容少卿父子的一去不返,老两口都很有默契地,谁也没在芸香面前提过,就好像他们从来没住过,只是陈张氏还是会瞅准芸香没在旁边的时候,去容少卿的那个小房间打扫打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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