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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芸香仍不放心,高大姐又接着道,“听说容家那边也没少使劲,花了不少银子打点……再者,这事儿县老爷白纸黑字自己写的条陈报上去的,他也不想节外生枝不是?当官的不比咱们谨慎精明吗,你放心,这事儿出不了岔子。”
高小妹也拉了芸香的手,“姐姐说的对,这事儿再不提了,往后只向前看。才她们在时,咱们说那话也是真心的,少卿是真的待你好,也值得托付,等尘埃落定,吃你们的喜酒,咱们再好好乐一乐。”
芸香已是感动得失了言语,只抬手拭泪,哽咽着点头。
连日奔波于官府疏通,因怕事情有变,容少卿心中一直绷着一根弦,一连数日到陈家也只是简单说一下案情进展,宽慰陈氏夫妇和芸香不用担心。偶有片刻闲暇,也是陪冬儿玩儿上一会儿,考一考之前教他背的诗、认的字可都还记得,逗他开心。
直到从程川府传来案子确凿的消息,容少卿才终于松了口气,第一时间去了陈家。陈张氏知道他的来意,怕孩子听见,便带着冬儿到邻居家玩儿,待两人走后,容少卿方对芸香和陈伯说了程川府来的消息:冯寄生并另外两个绑匪一并被判了死刑。
芸香和陈伯虽然也早从容少卿处得知了安平知县已上请程川府判处三人斩首,但乍听尘埃落定,还是有些错愕。
陈伯看向芸香,怕她妇人之仁,说出什么话来,惹得容少卿误会,以致二人生隙,便斩钉截铁地道:“判得好,这等歹毒之徒,若不早日正法,往后不定还要害多少人,只可惜是秋后问斩,要我说判个斩立决才大快人心。”
芸香闻言,并未流露半分同情或唏嘘,只浅浅叹了一声,“也好,秋后问斩就得把人送到程川府去受刑吧,若是斩立决,可不就得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再吓着孩子,他们俩这些天才见好些。”
陈伯和容少卿见芸香此态度,也便放了心,未再多说。三人默契地把话题扯开,聊了些别的闲话,芸香问容少卿留不留下吃午饭,容少卿说好,她便起身去灶房收拾,让陈伯和容少卿在屋中说话。
陈伯见容少卿的目光追随着芸香,便借口去找陈张氏和冬儿出了屋。芸香在灶房里瞥见陈伯出了院子,这会儿家中只剩了她和容少卿二人,心中不免有些慌。
当日她说了许多决绝伤人的话把容少卿赶了出去,虽然之后历了嘉言和冬儿的事,两人有许多心照不宣,但毕竟没面对面地把话说开过。
有些她当时说不出话,即便现在,依旧对他说不出口。
未几,容少卿进了灶房,问她中午吃什么,要不要帮忙。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微笑着答说不用,复又低了头往灶眼里添柴。
容少卿从墙边拿了个小木凳过来,在芸香旁边坐下,“我帮你吧火吧,两人做,快些。”
芸香并未看他,为了缓解再见后首次独处的尴尬,便随口问说:“嘉言这两日怎样了?”
“挺好。”容少卿答得简短,是有别的话想说。
芸香没再言语,等着容少卿开口,却半晌也未见他说什么,只是一根一根地往灶眼里填柴,明显心不在焉,直到柴多得快把火压灭了才发现,又忙一根根地把柴扯出来。
两人间的气氛有些低沉,各自有话难言,也知道对方心里有话,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却似一场漫长的博弈。
最终是容少卿先开了口:“我过两天要走了。”
芸香愣了一下,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要走了?去哪儿?是出去办事走一时?还是……
素来能说会道的芸香,这会儿却不知如何应话才能不暴露自己内心的不安,不让自己显得过分局促,只是这片刻的语滞却将她的心思写得分明。
容少卿看在眼里,继续道:“你说得对,我游手好闲这么多年,没给家里出过一分力,也该懂点儿人事,为家里做些事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芸香有些着慌地看向容少卿,下意识地要解释,滞了一下,又把目光移开,低声道,“爷明白的……”
他怎么可能不明白呢,她当时说的那些话无非是想把他逼走。就是知道他一定会明白自己的用意,所以才用最尖酸刻薄的话去扎他的心窝子,故意刺痛他,拱他的火;也猜到他过后冷静下来一定还会回来,所以她才事先去找了大爷,装作利欲熏心的模样说了那番话,就是为了让大爷把他按住。
她在大爷面前那番拙劣的表演,也定然是骗不过大爷的。其实大爷信不信她是为了要一笔银子都不打紧,她只是为了让大爷知道,自己是得罪了了不得的人,不想给容家惹麻烦。
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个私心,就是想借大爷的口,把那些她想告诉他却又说不出口的事告诉他。
那些往事,她能对大爷说,她能对干爹娘说,甚至能对任何一个人讲,却唯独对他说不出口。
如果她离了容府之后是凭她自愿地再嫁,不论是是命运不济地做了寡妇,或是遇人不淑地被休离,哪怕再嫁个十次八次,她都没什么可羞愧的。
偏偏她不是,她是被人做配牲口一般地塞给了个卑鄙小人,被迫有了孩子,又无奈与其“私奔”,却在途中大着肚子遭弃。
干娘与她说这是她命苦,是她受了天大的委屈,能咬牙撑下来,已经强过多少人了,没什么可羞的。她也知这个道理,但她就是对他说不出口,她不想看他的知悉后的神情,震惊的,怜悯的,愧疚的……她统统不想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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