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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晚月脸色愈发苍白,对庆官道:“溪石上危险,你快上来。”
庆官满眼都盯着不远处的小鹤,如何能听江晚月的?
江晚月望着冬日清冽溪水,苍白的唇轻轻颤抖,她咬咬唇,颤抖着提起裙边,走到溪石上,伸手想要去拉前头的庆官,谁知庆官一惊,身子登时往后仰,扑通一声落在溪中。
恰逢此时,刚下朝的谢璧由雪影一路陪同来到了鹤所。
谢璧初听时还有些讶然:“夫人怎会去喂鹤?”
“夫人也知晓老爷在时,咱们谢家的风光,当然是想着谢家能再塑荣光。”雪影笑道:“夫人可珍惜那些鹤了,谁人都不得靠近呢,想是要专门留给陛下观赏吧。”
谢璧不由得皱皱眉。
他甚厌邀宠献媚之人,父亲所做之事,他不好议论,可如今谢家既是他做家主,便该走竭诚为民的正途,若以鹤邀宠,那和以鹤献舞,建宫建园博陛下欢心的宦官有何区别?
他的妻,生在那等明净之地,无暇明眸不染世俗,为何偏偏要走献媚之徒的路子?
谢璧自己都未曾发觉,心底竟生出被辜负的薄薄怒意,他一路大步赶到鹤所,刚好瞧见江晚月在溪石上颤巍巍伸手,庆官就在无人看管的鹤园落了水。
江晚月站在湖边,瞳孔骤然收缩,溪水不深,可庆官一个孩童,仍甚是危险。
江晚月望着冰冷的溪水,脑海中乍然闪过九悬湾深不见底的冰渊,她轻轻打了个冷颤,不敢往前,反是颤抖着后退了几步,环顾四周,无助道:“小公子落水了……有人吗……”
冬日清冷,鹤园偏僻,周遭空无一人,庆官并未出事,只是在溪中扑腾哭闹,但数九寒天,也断然不能再溪水中久待,一来一回找人也要耗费不少时辰,江晚月闭上眼眸,深吸口气,脱下身上的白色狐氅,下水朝着庆官的方向走去。
冰冷的溪水刚到大腿,江晚月每走一步,白皙的面色愈发泛白。
脑海里再次浮现碎裂的冰面,寒凉刺骨的漩涡……江晚月顿住脚步,失了血色的唇轻颤,稳了片刻才继续往前走。
谢璧站在高处亭中,望着艰难走入溪水的纤细身影。
站在他身侧的雪影立刻对周遭侍女道:“夫人已亲去救公子,你们还不快去帮忙?!”
几个侍女乱作一团,想要去接应,谢璧道:“过膝之水而已,有何慌张?!”
雪影踌躇道:“我担心夫人……”
江晚月已在水中抱住了庆官,涉水走向岸边。
谢璧负手观望,淡漠沉稳:“她生于岸畔,最是善水,无妨。”
明明最是善水,可方才她救庆官时,竟犹豫了几瞬。
也许是她怕弄脏了狐裘,或是担心丢了自己贵夫人的身份……
谢璧眸光冷了冷,大步走去岸边,江晚月此刻已经从湖中出来,湿漉漉的裙衫显出几分狼狈,面色更是苍白。
谢璧视线落在江晚月身上,脱下氅衣递给竹西,竹西会意,双手捧给了江晚月。
正想上前,忽听哭声响起,众人侧头,刚上岸的庆官挣开众人怀抱,一屁股坐在岸边,鼻涕眼泪流了一脸,正呜呜哇哇在一旁哭着,谢璧看向呛咳不止的庆官,眼神沉了沉:“小公子为何会出现在此地,乳母呢!”
乳母战战兢兢的上前,跪地禀道:“小公子听说夫人在此地喂鹤,就想来看看,奴婢也拦不住……”
庆官小腿挣扎着,嘴上却还不住道:“我要小鹤,我要玩小鹤呜呜……”
谢璧眼眸沉沉望向面色苍白若冷玉的江晚月,语气威严:“就算小公子喜鹤,遂他愿将鹤引出便罢,为何弄成了这般模样?”
这仙鹤本就是父亲豢养,进贡陛下玩赏的畜生。
在最开始时他也曾和庆官一样,对鹤好奇想多亲近,却被父亲呵斥,后来谢璧才晓得,这些鹤,是谢家特意邀宠之物。
陛下可随意玩赏,自家人却玩赏不得,真是好生可笑。
话音一落,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江晚月,谁都能听出这话中的责备,也都能听出其中的责备指向了谁。
江晚月垂下眸,她向来不愿和旁人发生冲突,此刻只是沉默。
谢璧却冷冷追问道:“为何无人听小公子吩咐?”
庆官有谢璧撑腰,立刻壮了胆子:“对啊对啊,我就要玩小鹤嘛!”
江晚月抱着谢璧的氅衣,手掌被柔软的温度包裹,倒让心下更是酸涩,她低着头,轻声解释道:“这次是我阻了庆官,想着鹤最是清贵,经受不住孩子玩弄。”
谢璧闻言冷笑,忽然涌上一股怒气:“本就是养来赏玩的东西,是鹤经受不住玩弄,还是你想留着它们取悦谁!”
他最厌阿谀献媚之人,江晚月眸光清浅,如被山泉洗涤。
他本想着她是天性纯澈之人。
谁知却和东都旁人一样,想着取悦上意。
江晚月抬眸,怔怔望向谢璧。
明明昨夜两人还曾同枕而眠,她想着今后两人会渐渐走近,可没曾想不过一日,谢璧仍像陌生人一般陌生——不,甚至还不如陌生人,最开始两人相见的时候,他也是谦和温润的,何曾像此刻般冷厉漠然?
可她来喂鹤,从来没想过要取悦谁。
她只是惦记着他而已。
在这府中,她不愿和谁争执,只想着养鹤默寄情思,可他为何还是会不悦?
江晚月心头酸酸涩涩的,若是以往,她也就自己吞咽了委屈,可如今……江晚月想起昨夜谢璧在月光下清朗的笑,抿抿唇道:“我没想取悦谁,我养鹤,就是因了……因了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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