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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靳劼正指着一位满手沾着布线残料的六十岁老人说:“爷公,我回家了,这几位是要来家里做客的贵人和朋友。”
这位老人看着面皮黝黑,褶皱纵横,一头盘结多年已经打绺子的辫子,看着就像是常年劳作曝晒的样子。
刘子晔没想到靳劼家竟然如此朴实,便问好:“老人家你好。”
那老人却睁着一双灰白发浑的双目,看了看刘子晔:“您是西关小侯爷吧?”
说完他也不等刘子晔回答,又重新转过去拉了拉靳劼:“西关小侯爷要来咱们家做客?”
靳劼颔首确认。
老人这才像是终于确认了事实,神情慌乱了片刻。
他原地盘旋了一圈,打量自己家这处寒碜的院子,最后朝着院墙那溜了几排看热闹的人,叫了句:“都趴着看什么热闹呢!西关小侯爷要来做客,快都搭把手,家里有什么就拿什么,把我这处破院子拾掇拾掇!”
院外的人,听了这一句,立马一哄而上。
随即发现,他们要是全都这样乱了套的往院子里挤根本不是办法,又有人喊:“靳七大爷呢,叫他来,让他来做主,来主持主持局面。”
一时间,院墙外的人各自分头,叫人手的叫人手,回家清点自己有什么吃的用的,全都忙的不亦乐乎。
就连那一群原本正玩着的小孩,也被留驻在镇上的家里老人们,使唤的像风一样,在镇上的碎石路面上跑腿儿。
刘子晔有些意外的看着这一幕。
没想到,自己上回来,还被这些人又是怕又是恨的,一个个恨不得向送瘟神一样的要送她走。
这回竟然成香饽饽了!
这些日子以来,虽然她偶尔也会听到系统当中,时时播报的帝王道义值的积分进账。但那些被量化了的数字,与眼前身临其境感受到的场景。
刘子晔终于深度体验了一把,“道义”与“人心”为何物。
被人群这样的追捧,靳劼家里的这位爷公,又把自己当菩萨似得,指挥着靳劼和家里那个靳四儿,一会儿给她搬椅子,一会儿给她置桌子,一会儿端过来炒制的豆子,一会儿呈上来蒸好的枣糕,一会儿又端出来刚刚烧出来的鸡蛋茶。
每一回都恭敬又郑重,刘子晔若是稍微表示一下客气或者谢意,这位老人家恨不得立刻跪下,把头埋在地上给她磕头回礼。
这一通下来,刘子晔哪里还敢轻易动弹!
她把自己当大熊猫似得,深深保护起来,只偶尔动一动桌上摆着的鸡蛋茶和糕点豆子。
又一次,靳劼被他家爷公使唤着,从屋里拿出来一个崭新的棉垫子,要给刘子晔加在凳面儿上时,刘子晔忍不住一把薅住靠近的靳劼。
她把靳劼拉到自己身前,深深弯着腰冲着自己。
低声问他:“你怎么不早说,你家人是这样子的!这样弄得是不是太隆重了?”
来之前,她倒是想到这一行人必然是要搅扰和劳动一下靳劼家人。
却没想到,会是这样全镇动员,然后自己被当珍稀动物和熊猫一样供起来的局面!
靳劼个头高腿又长,被坐着的刘子晔这么拉了下来,整个身子下弯的幅度过大,干脆就着刘子晔的力道曲膝蹲了下来。
这样一来,到刚好与凑过来低声讲话的刘子晔视线平齐。
见刘子晔这副少见的,有些坐立不安、不知所措的样子,微不可察的露了一抹笑出来:“小侯爷今日若非来的沂镇,而是西关十三镇当中的任何一镇,恐怕都只会如当下一般无二。”
刘子晔听完,吸了一口气,恍然大悟的看着靳劼。
“所以,我就哪里都不应该去。沂镇不应该来,其他镇也不应该去。”
她两道黑而入鬓的眉毛蹙了起来,忍不住思索起来,这可怎么办?
沂镇上下这般大动干戈,她若是站起来就走了,那想必是相当的不好,若是留下来了,那她究竟在这里盘桓几日才好?
靳劼似乎看出了她的思虑,便道:“小侯爷,咱们边民热情开放,待客也是如此。即使家中贫寒,也总是要留客尽可能的多住的,哪怕将家里最好的东西,都留给客人,也都是常事,您不必因此而有负担。”
刘子晔听他说话,又重新看了回来:“是吗?”
“正是。”
刘子晔闻言,眉心稍稍舒展。
就听靳劼又道:“依属下看,小侯爷您若还能住得惯,那就小住五七日。若是不能习惯,二或三日,便足以慰镇民。”
听到这里,刘子晔吐出了一口气。
他们这一队人,风里来雨里去的,在大片无人区域奔波了许多时日,都快成野人了。在这沂镇上休整几日,重重回回人气儿,也无不可。
“成,那就依你所说,暂定五日吧。”
靳劼又一次牵动唇角,露出一抹淡笑:“好,属下去安排。”
见刘子晔颔首应允,他才双腿一撑直起了身子,转身继续收拾和布置刘子晔晚间的卧室去了。
陪都凉宫,一日朝堂议事毕,仪式官唱礼散朝。
刘坚带着面具一样的笑容回到后殿,沉沉的,不声不响的坐了下去。
殿内金质镂空香炉之中,涎香袅袅升起。刘坚靠在榻上,一手轻轻转动着掌中的两颗夜明珠,一言不发的看着虚空中的隐隐白雾。
太监总管袁其带着一众御前侍候的太监宫女,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出。
然而他们侍奉的职责在身,又哪里敢就这么跟主子干瞪眼,等着主子自己个儿消气。哪怕是他们没能捋顺了龙筋,让主子把他们当出气筒,也是分内应该的。
小太监诚惶诚恐的准备好清亮的茶饮,踩着比猫还轻的碎步送上来,无声无息的搁置在皇帝手旁的龙案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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