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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东市福满楼包厢里,暖黄的水晶灯将圆桌照得发亮,灯光在玻璃转盘上反射出柔和的光晕。
空气中浮动着佛跳墙炖煮时溢出的浓香与酒气交织的味道,江东商务集团在此聚餐。
十二张椅子围出两个明显的圈子——主桌八人,边角两张小桌挤着四个部门的基层员工。
肖锋的椅子抵着墙,后背能蹭到装饰用的檀木屏风,木质纹理贴着衬衫布料,带来些许粗糙的触感。
他低头盯着自己那碗还没动的佛跳墙,汤面浮着的油花晃得人眼晕,偶尔有几丝热气升腾,在眼前模糊了视线。
“肖法务到了?”人力资源部王主任端着红酒杯晃过来,金丝眼镜滑到鼻尖,“今年人多,委屈你坐这儿啊。”
他手指虚点肖锋对面的空位,转身时西装后摆带起一阵古龙水味,径直往主桌去了。
主桌那边传来清脆的笑声,像是银铃轻摇,带着一丝刻意放大的愉悦感。
肖锋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周梅的笑声像银铃,尾音总要往上挑那么半拍。
肖锋出生江东寒门,父亲是工厂工人,母亲是社区工作者。
半年前他从北大毕业,低调进入国企江东商务集团法务部工作,不久便与集团行政部的主管周梅恋爱。
前不久,肖锋第一次带周梅见同事,也是这样的笑声,当时她窝在他怀里说:“锋子,你笑起来真好看,别总绷着。”
“梅梅,坐这儿。”李昊的声音混着椅子拖动的吱呀声响起,那声音刺耳又突兀,仿佛一根细针扎进耳朵,“王主任特意留的主位,正对包厢门,多体面。”
肖锋喉结动了动,喉咙干涩,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
李昊是周梅三个月前在商务酒会上认识的,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开保时捷。从此,李昊也就成了周梅的白月光。
昨天肖峰在公司茶水间听前台说,周梅把工位上肖锋送的多肉全扔了,换成了李昊送的蓝玫瑰。
“肖法务怎么不说话?”市场部小张端着啤酒凑过来,泡沫从杯口溢出,滴落在桌布上,洇出一块深色痕迹,“听说今年裁员名单有你?王主任说你审的合同出了岔子,上周那单建材采购……”
“小张!”财务组的大姐踢了小张椅子一脚,冲肖锋尴尬一笑,“小孩嘴快,别往心里去。”
肖锋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筷头几乎戳进桌沿。
上周那份合同他逐字核对过七遍,甲方公章编码不对的地方用红笔标得清清楚楚,最后是周梅签的字。
他抬头看向主桌,周梅正把李昊剥的虾放进嘴里,唇齿之间带着一丝暧昧的甜腻。
她耳垂上的钻石耳钉闪得刺眼——那是他攒了半年工资买的仿品,她当时说“假的也好看”。
“来,大家走一个!”王主任举着酒杯站起来,玻璃杯碰得叮当响,酒液在杯壁间荡漾出一圈圈波纹:
“感谢周主管今年带行政部拿了集团优秀部门,也祝李律师的律所越做越大!”
主桌的玻璃杯碰得叮当响,像是某种庆祝的仪式。
李昊端着红酒杯起身,目光扫过角落:“听说肖兄弟是北**学院的?”他故意把“兄弟”二字咬得极重,“我本科也是北大,怎么没在法学院见过你?”
“可能肖锋低调。”周梅夹了块鳕鱼,用公筷敲了敲骨碟,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他啊,就是太老实,上个月审合同连交货期都没标清楚,要不是我发现得早……”
她抬眼看向肖锋,眼尾微微上挑,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锋子,不是我说你,职场不是学校,光会背书有什么用?”
哄笑声像针一样扎进耳朵,刺痛着神经。
肖锋感觉后槽牙在发酸,右手死死攥住椅垫,指甲几乎抠进去。
他想起上周在茶水间,周梅把他的咖啡杯摔在地上,瓷片划开他手背时说的话:“跟着你能有什么前途?我爸住院要二十万手术费,你拿得出来吗?”
“肖法务?”李昊举着酒杯走过来,皮鞋尖踢到肖锋的椅腿,杯里的红酒晃出来,滴在肖锋米色西裤上,溅起一滴正好打在他的膝盖上,凉意瞬间渗入皮肤,“哎呀,手滑了。”
“哎呀,这酒都洒了。”周梅忽然轻笑一声,从主桌起身,踩着细高跟走到肖锋身后。
她俯身凑近,香水味混着红酒气息扑面而来,声音甜得发腻,“你看看你这副样子,连杯酒都接不住。”
她的手指轻轻搭上肖锋的肩头,指甲在他西装布料上划出一道轻微的痕迹。
“以前我多喜欢你这副认真样啊,可现在……”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他裤腿上的酒渍,“真让人失望。”
“是啊。”李昊站在一旁,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北**学院的高材生,连一杯酒都挡不住,还谈什么职场博弈?”
“就是啊!”王主任也跟着笑起来,语气中带着几分煽风点火的快意,“咱们李律师可是酒桌上谈成过好
;几个亿项目的。”
“那会儿你还在审合同吧?”周梅轻笑着补了一句,眼尾弯起,却毫无笑意,“连交货期都标错的人,怎么配坐在主桌呢?”
哄笑声再次响起,像一群乌鸦扑棱棱地飞过头顶。
肖锋没有抬头,只是死死盯着桌上那滴正缓缓晕开的红酒,仿佛它能渗进桌面,把他整个吞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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