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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捏了捏眉心,脑海中浮现出老王儿子被罚款的画面,那双愤怒的眼睛至今还灼烧着他。
他打开微信,给孙工发了条消息:“孙老师,测绘图的原始数据备份能发我吗?”很快收到回复:
;“早给你存云盘了,带时间戳的。”
县城的霓虹灯亮起时,肖锋在镇政府食堂扒拉了两口饭,就被纪委的电话叫走了。
纪委会议室的空调开得太低,冷风吹得他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对着投影屏逐条讲解流程:“这是7月15日村民动员会记录,应到136户,实到129户;这是7月16日测绘公司的公开招标记录,三家公司报价单;这是7月18日公证处的现场公证视频——”
“停。”调查组的老陈推了推眼镜,“测绘公司选的是市自然资源局的孙工团队,你们怎么联系上的?”
“孙工是我母亲的老同事,退休前帮社区调过几次地界纠纷。”肖锋点开下一张PPT,“我们通过镇里的法律顾问发了正式邀请函,这是孙工的返聘协议,上面有市自然资源局的公章。”他转向坐在角落的李娟,“李公证员,您当时在场,流程有问题吗?”
李娟把保温杯往桌上一放:“我干了十五年公证,这种现场监督算简单的。村民签字是自愿,测绘数据当场公示,没毛病。”她掏出手机翻出照片,“您看这张,王二柱不识字,是他闺女念了协议内容才按的手印,我拍了视频留底。”
老陈的笔在本子上划拉着,刚才还紧绷的肩膀慢慢松下来。
肖锋注意到他笔记本边缘写着“赵国栋”三个字,墨迹晕开一片,像团化不开的阴云。
从纪委出来时,镇宣传干事小吴追着他跑:“肖书记!县台刚才播了您的专题片,我录屏了!”手机里传来陈阿婆的声音:“肖干部比我亲儿子还贴心,这地契红本本,我要压在箱底传给孙子!”孙工的声音接着响起:“这不是普通的土地确权,是基层治理的活教材。”
肖锋盯着手机屏幕,看见自己在镜头里弯腰帮老大娘捡花生的画面,那一瞬间,阳光照在他脸上,暖得像母亲的微笑。
走廊里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次第亮起,他摸出钢笔在手心划了道浅痕——这是母亲教他的,紧张时用痛感保持清醒。
那一点点刺痛让他的思绪回归现实。
晚上九点,苏绾的电话打进来时,肖锋正对着窗台上的绿萝发呆。
叶片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她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冷静:“省里要推乡镇改革试点,财政自主权、产业扶持基金、人事考核权下放,你那个土地确权经验,正好能当敲门砖。”
“我需要准备什么?”肖锋抓起笔在便签上速记,笔尖与纸面摩擦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一份治理模式报告,重点写群众参与机制。”苏绾顿了顿,“赵国栋最近在***议上提了三个基层问题,都是冲你来的。但省改革办的刘主任看过你的报道,说‘这种能解决问题的干部,该给舞台’。”
肖锋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路灯把梧桐树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张铺开的棋盘。
他想起今天在纪委会议室,老陈合上笔记本时说的话:“小肖,以后做事多留痕是对的,但别被痕迹捆住手脚。”
夜风吹过镇政府门口的旗杆,国旗在黑暗中簌簌作响,布料的拍打声像是某种无声的号角。
肖锋摸出兜里的薄荷糖,是母亲早上塞的,糖纸已经被体温焐得发软。
他剥开糖放进嘴里,凉丝丝的甜漫开时,听见远处传来汽车的鸣笛声——那是从县城方向来的,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他望着远方的道路,路两边的稻田在风里起伏,像片黑色的海。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显示着凌晨五点十七分。
肖锋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正准备回宿舍,值班员小刘从门岗跑过来:“肖书记,县应急办发了通知,说明早七点——”
“先去睡吧,有什么事明天说。”肖锋拍了拍他肩膀,转身往办公楼走。
夜风掀起他的衣角,带着湿润的泥土气息,仿佛大地正在酝酿一场风暴。
他抬头望向天空,启明星在云层后若隐若现,仿佛在预告一场即将到来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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