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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子夏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清醒着,过往的许多事情,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偏巧此刻不愿去想起。
“留在我这里吧。”薄子夏似是自语一般,轻轻说道。
合德没有睡着,她的手覆到了薄子夏的手上,而后紧紧握住。合德的手心冰凉,薄子夏稍微放下心,躺在她身边的人就是合德。
“现在还不行,我还不能抽身。”合德喃喃道,“但是很快,不用等太久,我们就可以相携归隐。姐姐,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会很高兴……”
“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吗?”薄子夏小声问。合德没回答,也许是她也回答不上来,但合德翻过来将薄子夏压在身下,轻轻吻住了她。起初动作十分轻柔,而后合德便用力地去啃噬薄子夏的舌尖和嘴唇,一如合德曾经以这种方式去爱薄子夏。
口中渐渐有了血腥味。薄子夏开始以为是自己哪里被咬破了,后来才发觉那是合德口中涌出的血,亦带着冰冷的味道一般,被她咽入了腹中。两人终于分开时,彼此都气喘吁吁的,黑暗中看不太清楚对方的表情,但是薄子夏听到了合德细细的啜泣声。
窗外的月光冷而干净,合德伸手拥住薄子夏,就像是拥住所有落入怀中的月光:“姐姐,我真不愿与你分开……”
两人仰躺着,手牵在一起。合德的身体虚弱,但是她却不停地说着,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她说自己家以前也是富贵人家,只是家道中落了。她还说其实自己很小的时候是见过她父母的,两人好像都得了很重的病,开始还能扶着墙走出房去晒太阳,后来就只能直挺挺躺在床上地喘息。有一天合德清晨醒过来,听到母亲在哭,然后街坊就用门板将父亲抬走;第二天清晨,母亲连哭声都没有了,到了晚上母亲也被人抬走。
从那之后,合德就开始厌恶清晨,因为她惧怕长夜过去之后,就又会有什么人永远地离开她。
合德依稀记得自己有一个叔叔,所以后来有个男人踏过她家破败的门槛,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以为那就是她的叔叔。但是那男人很严肃地纠正了她,说自己只是她父亲的朋友,听闻她父母双亡甚是可怜,便接她离开这里。
合德说,那男人就是婆雅稚。
“你知道,婆雅稚让我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什么吗?”合德问着,语气有些悲哀。
“不知道。”
“他让我模仿一个女人的说话语气,走路姿态,模仿她的一切。那个女人就是白瑜,但是白瑜当时已经死了。”合德说着说着,忽然冷笑了起来,“婆雅稚画了许多白瑜的图画,他自己画,也请画匠来画,然后让我去学。可是我怎么学,他都说不像,无论怎样模仿,我都只是我,而不是白瑜。直到后来,婆雅稚说,罢了,做不成白瑜,还是做舍脂吧。”
薄子夏回想了一番合德说话时阴森森的语气,不知道是不是也是模仿白瑜未遂而造成的。白瑜究竟是怎样的女子?她是白袖萝的母亲,不知身上有怎样的气质,能让凌令灵和婆雅稚都为之着迷,进而为她反目。
“后来婆雅稚就碰上了白梦珏。也许白梦珏很像白瑜吧,毕竟两人是同族姑侄。婆雅稚太包容白梦珏了,大概真的把白梦珏当成了白瑜。白梦珏可以住在修罗道之外,可以随时调用修罗道的人马。她对于我而言是威胁,却也是机会。我想,能坐稳舍脂的位子,也不容易吧。”
合德顿了顿,好像是在想后来的事情:“然后婆雅稚就打算对厉鬼道下手了。他让我先混入厉鬼道,但是厉鬼道主到底对我存疑,没有让我上山,而是拜托你来照顾我。见到你之后,我一直都在想,想了三年都没有答案:这究竟是我之大幸,还是我之大不幸呢?”
她干笑了两声:“在见到你之前,我只想着怎么才能让婆雅稚完全信任我,然后在修罗道活下去。那时候年纪不大,能活下去就行了,至于别的,我都不曾去想。看到你之后,我突然明白婆雅稚说过的,命中终会遇劫的含义。”
薄子夏一直沉默着,合德就自顾自往下说起来:“起初我不感觉高兴,一点都不,我只觉得害怕。你是厉鬼道的人,而我是修罗道的。我明白终究有一天要割舍你,但是我却要尽我最大努力,将你留在我身边,无论付出多少代价,我都不在乎。”
“厉鬼道被屠的前一天晚上,我在山下遇到的那场雨……”薄子夏小声地说,其实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却仍然忍不住要问。
“是我动了手脚,我不能让你回厉鬼道送死。”合德又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声听不出半点欢欣,“让你被厉鬼道仅存的门人追杀,这样斩断了你所有的希望,你是不是就会乖乖地留在我身边?可是没有,而且,吐蕃人的出现,完全在我意料之外,我想大概也在婆雅稚的计划之外吧……”
合德说到此处时,声音渐渐低下去,薄子夏等了好久,见合德不说话,才问道:“然后呢?”
“我乏了,歇息吧。”合德说,将被子往上拉了拉,身体贴近了薄子夏。她的额头在薄子夏颈窝满足地蹭了蹭,叹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天快亮的时候,薄子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她感觉合德好像起来,凝视了她许久,最终只是俯下身,在她面颊上轻轻吻了一下。布料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不一会儿,一切又都复归于平静无澜。薄子夏睁开眼睛,见一缕阳光从窗外斜照进来,而合德却消失不见了。薄子夏叹口气,也说不清自己此时究竟是什么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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