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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虽然手也痛,脚也痛,皮肉也痛骨也痛,脏腑更痛得好像给人揪出来一锅炖了,但此刻最难过的,还得说是脑袋。
“月亮,月亮是啥?”
她搜肠刮肚,好容易挑个雅致的形容,道:“像块……白玉盘。”
“啥是白玉盘?”
“就,”戚红药一时希望自己能晕过去,可偏偏痛感十分醒神,她左躲右闪,避不开那几双溜黑的眼睛,一时语塞,忽想起它们视若珍宝的菜谱,福至心灵,道:“月亮,就是一张挂在天上的春饼。”自觉这比喻十分贴切,暗暗点头。
几个小混血齐齐“哇”了一声,恍然大悟:“那,那啥叫月缺?”
“就是春饼挨了一刀,”她抬手比划,扫见自己仅剩三根手指的左手,又放下了,仔细回忆片刻,补充道:“刀口那边儿,擀得有点儿薄。”
“太阳呢?”
“像……蟹黄。”
“啥叫蟹黄?”
“呃……就是螃蟹肚子里的东西。”
几个小混血忽然一阵骚动,齐齐转头看向一个小不点儿,推推搡搡,把它拉到跟前:“它叫螃蟹,它肚里有太阳吗?”
“……没有。”
它们明显不死心,“挤一挤呢?”
戚红药:“我喜欢你的想法,但你要敢挤,我就削你。”
蟹黄肯定是挤不出来,倒可能挤出另一种东西,人中黄。
“不是这种螃蟹,”她担心自己一点头,这些小混蛋——啊不,小混血,真可能把同伴挤出“黄”来,那场景多少有些难以想象,就多讲了几句:“是八条腿的螃蟹。”
她絮絮叨叨,说了许久,似乎气力还挺充足的,以前没现,一条命原来可以这么耐用,可能过去手头宽裕,用的就比较浪费。
看来,不管什么东西,一旦多了,就容易忘了珍惜。
往往是溺爱中长大的孩子,才会抱怨大家对他/她不够关爱,不能体谅他细腻的心情;而一个从小很少得到爹娘疼爱的人,一旦有人对她露出一点善意,她都可以记很久,很开心,容易满足。
又如一两银子,在富商眼里不值一提,在穷苦人眼里,或可为之去死。
戚红药有些出神,余光扫见有动静,低头一看,是刚才那个叫螃蟹的,正趴在她的脚边,把它觉得很有意思的一块石头指给她看。
她一边咳喘,一边回想,自己怎么就落到这一步的?
……
跟杜义山分别之后,她一路跌跌撞撞,因伤势太重,想寻个僻静处调息,再图后策,结果昏沉间,一不小心又跌入墙内,彻底失去意识。再醒来时,眼前聚了六七个小孩儿模样的混血,正拿她当个西洋景儿看。
戚红药撑起身体,觉身上比昏迷前略好受一些,咂咂嘴,觉得嘴里除了铁锈味,还有股奇怪味道。
她望向跟前几个小不点——看起来只有人类四五岁的样子,多数都跟先前所见的混血一般,要么服饰怪异,要么衣不蔽体,但都挂了片布。这倒令人有点意外。
她一路来,所见之混血,都是公的,暗自推测,可能因为这些半妖并非天生地养,而是由人后天培育所得,所以不靠阴阳交合来繁殖,也就没有雌性。
那些大个子的,自己都衣不足用,按说,不太可能分出衣物来给弱小的同族穿戴,毕竟弱肉强食。没想到她却猜错了。
她目光一扫,现凑的最近的两个小混血,嘴里鼓鼓囊囊,似乎在咀嚼什么东西,脏兮兮的手中,捏着一截银光亮之物,时不时往嘴里续一口,那东西,似乎还在微微蠕动……虫子?
戚红药呆了一会儿,恍然想起,之前,那女妖尸骸所在的洞内,就有许多这模样的银蚕,听说,混血能吃,人吃了却怪火焚身,必死无疑。
本来,她还有些疑心嘴里异味来源,会不会这些小混蛋趁她昏迷,把虫子塞给她吃,但要真是这样,她早也该化为飞灰。
戚红药长吸一口气,倚靠石头坐好,跟那些个小不点儿沉默对视。
陡地,她伸出那条好腿,蹬踹过去,恶声道:“滚!别在这扎堆儿,等会儿把你们都吃了!”喊这么几句,眼前已金星乱冒,胸口如压大石,又一头栽倒,喘得像个濒临报废的风箱。
她心想,你们真是不知死活,好在遇上我这个半残废,要是个体力健全的,就逮上一个,当你们是点心给嚼喽。
那几个小混血只在她大吼的时候呼啦一下散开,等她躺下,又慢慢聚拢过来,好像都不怎么怕人。
戚红药好像个老狗般沉默倒气,缓了一缓,重新爬起来,手在腰间一阵摸索,掏出一个小王八,将尾巴左三圈,右四圈转了几转,放在地上,王八脖子一立,咔哒咔哒在前引路。
这东西是从其他天师处缴获,少有的不用法术催动也能辨别方位、寻人寻物的法宝,只是能力有限,到了戚红药手里,只能带她去找王八的主人。
她一瘸一拐,跟在王八后面。
小混血们学她,一瘸一拐,跟在她的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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