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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光没捞着半点儿特殊照顾,还在满院子人跟前丢了大脸——跟他以前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瞧不上的“乡巴佬”比,他才是那个干啥啥不行的废物!
又臊又憋屈的劲儿裹得他喘不过气,连再瞅叶蓁蓁一眼的胆子都没了,猛地一拧身,几乎是猫着腰逃了出去。
林薇薇气得直跺脚,狠狠剜了眼叶蓁蓁的后背,嘴里小声啐了句“呸,给你脸了”,也慌慌张张追着夏江跑了。
叶蓁蓁的声音亮堂又干脆,没半分拖泥带水:“夏江同志,手上没力气没巧劲,不符合要求。林薇薇同志,干活毛躁不细致,心气浮得很。对不住,你俩都不适合糖坊的活。”
这话跟冰锥似的扎在夏江心上,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啥也顾不上说了,猛地转身,头也不回地往人群外冲。
林薇薇脸憋得通红,腮帮子都气歪了,低骂一声“得意个屁!”,踩着碎步也追了上去。
俩人跟打了败仗似的,慌里慌张退到院外那棵老槐树下——也就这儿能挡挡人眼,算是他俩最后一点遮羞布了。
夏江背靠着老槐树,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不是跑累的,是心里头那股子窝囊气憋的。
林薇薇还在一旁跳脚,嘴不饶人:“你瞅她那傲劲儿!真当自己是个多大的官了?就这乡下小糖坊,就算八抬大轿请我,我还未必乐意来呢!”
她嘴上硬着,其实是想靠贬损叶蓁蓁,给自己找补点面子。
正说着,就见同批来的女知青苏晓曼,背着个旧布包走了过来。
苏晓曼总穿件洗得白的蓝布褂子,鼻梁上架着副黑框眼镜,镜片厚得跟瓶底似的,看着就沉。
她平时不爱说话,不管是下地还是出工,都安安静静干自己的活,不跟人扎堆闲聊——在林薇薇眼里,这就是不合群,是个只会啃书本的“书呆子”。
林薇薇眼睛一亮,像是找到了新的撒气筒,嗤笑一声,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夏江听见:“哟,这‘书呆子’也来凑热闹?你看她那眼镜片,走路都得瞅着脚底下,还能干分拣豆子这种细活?”
“别到时候把糖块当成眼镜片,扔锅里煮了才好呢!我看呐,她也是白跑一趟,指定跟咱们一样,被叶蓁蓁赶出来!”
夏江没吭声,心里头却暗戳戳认同。
他自己没选上,就盼着别人也选不上——尤其是苏晓曼这种看着比他还“弱”的,要是她也被刷下来,好歹能证明不是他俩太差,是叶蓁蓁要求太苛刻。
就这么点阴暗的心思撑着,他没挪步,林薇薇也停了脚,俩人躲在树荫后头,眼睛直勾勾盯着院门口,就想亲眼看着苏晓曼出丑。
他俩瞅着苏晓曼安安静静排在队尾,轮到她的时候,她抬手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不慌不忙走到测试区。
叶蓁蓁指了指那簸箕混着沙石的豆子,苏晓曼点了点头,没多说一个字,只是把袖子往上挽了挽,稳稳当当蹲了下来。
她先扶了扶眼镜,眼睛凑得近了点,像是把镜片后的视线调得更清楚,然后才伸手端起簸箕。
她的动作不快,却透着股子稳劲儿——戴着厚眼镜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簸箕里的东西,手指灵活得很,每一次拨弄、每一次抖动,都准得很。
小石子、细沙子被轻轻抖到一边,颗颗豆子都干干净净归拢在一块儿。
那副看着笨重的眼镜,不光没碍事,反倒衬得她越认真、专注。
没多大一会儿,簸箕里的豆子就拣得明明白白,又快又干净,比之前几个社员干得还利索。
旁边维持秩序的叶卫诚看在眼里,忍不住凑到叶蓁蓁跟前,压低声音说:“这戴眼镜的女知青,看着文绉绉的,手上倒是有准头,心细得很呐!”
叶蓁蓁眼里也露了点赞许的意思。
她走过去查了查苏晓曼拣好的豆子,颗颗饱满干净,挑不出半点毛病。
接着又问了俩问题——无非是能不能耐住性子干细活、能不能守糖坊的规矩。
苏晓曼抬眼,透过厚镜片看着叶蓁蓁,语气不高不低,说得却干脆:“能守规矩,活儿肯定干好。”
叶蓁蓁转头跟叶卫诚、还有旁边的大队干部递了个眼神,几人都点了头。
她再转过来对着苏晓曼,语气里带着明明白白的认可:“苏晓曼同志,做事稳当、心细如,态度也端正,完全符合糖坊的要求。恭喜你,被录用了。”
“嗡”的一下,夏江只觉得脑袋里像炸了个响雷,懵乎乎的。
林薇薇刚才还挂着幸灾乐祸的脸,瞬间就僵住了,脸色变得煞白。
俩人死死盯着苏晓曼——就是这个他们刚才还嘴碎嘲笑、笃定要被刷下来的“书呆子”,这会儿竟拿到了他们求而不得的机会,甚至还得了叶蓁蓁“心细如”的夸赞!
苏晓曼脸上露出点浅浅的笑,不张扬,却实实在在的高兴。
她轻声说了句“谢谢叶同志”,然后安安静静走到被录取的人群后头站好。
她抬手推了推眼镜的动作,这会儿落在夏江和林薇薇眼里,哪儿还是之前瞧着的“不合时宜”,分明就是一种不声不响的胜利——人家不用喊不用叫,就把活儿干好了,把他们比下去了。
老槐树下的俩人,像是被抽走了浑身的力气,腿都有点软。
他俩本来是想看苏晓曼出丑,好给自己找点安慰,结果倒好,亲眼看着人家顺顺利利被录取。
苏晓曼的成功,就跟一面镜子似的,明晃晃照出了他俩的毛病——浮躁、手笨、眼高手低,是真的不合格。
林薇薇刚才那股子嚣张劲儿全没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嘲讽的话。
夏江脸色铁青,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借口也碎得干干净净——不是叶蓁蓁故意刁难,也不是运气不好,是他们自己没本事,连这个他们瞧不上的“书呆子”都比不上!
他再也待不下去了,像是身上的伪装全被剥掉了,脚步踉跄着转身,比刚才逃得还慌。
林薇薇也失魂落魄的,耷拉着脑袋跟在后面。
俩人来的时候,还揣着点不甘和怨气,这会儿全变成了没脸见人的臊得慌,还有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挫败感。
苏晓曼那副厚得像瓶底的黑框眼镜,还有她蹲在那儿分拣豆子时的稳当细致,就跟一根刺似的,牢牢扎在了他俩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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