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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出口!
熊淍精神猛地一振!求生的**再次压倒了身体的疲惫和伤痛。他咬紧牙关,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朝着那微弱的光源加速冲去!
冲出狭窄通道口的一刹那,刺目的光线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一股更加浓烈、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汹涌地灌入鼻腔。眼前是一个巨大而简陋的棚子,几根粗大的木柱支撑着油腻发黑的棚顶。棚下密密麻麻地挤满了简陋的木桌条凳,此刻正是饭点,黑压压一片人头攒动。穿着王府最低等奴仆和杂役服饰的人们,正沉默地或蹲或坐,埋头扒拉着碗里几乎看不到油星的粗劣食物,整个空间里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咀嚼声和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
奴隶饭堂!
熊淍抱着岚,像两滴浑浊的污水,瞬间汇入了这片庞大而麻木的人海。他背靠着冰冷粗糙、布满污渍的土墙,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着,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刀割般的痛楚。冷汗浸透了里衣,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他强撑着,将岚瘦小的身体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脚边墙根的阴影里,用自己同样污秽不堪的身体挡在她前面。
岚依旧毫无声息,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那张青灰色的小脸在昏暗中如同易碎的瓷器。熊淍的心狠狠揪紧,巨大的恐惧和疲惫几乎将他淹没。他需要喘息,需要片刻的安全来思考下一步,但这里真的安全吗?那些追兵随时可能搜查到这里!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像受伤的孤狼般警惕地扫视着周围。饭堂里的人大多神情麻木,眼神空洞,专注于自己碗里那点可怜的吃食,对角落里突然出现的两个浑身脏污的人影似乎毫无察觉,或者说,早已习惯了这种麻木的生存状态,对任何异常都失去了好奇和反应的能力。
就在这时,饭堂另一头靠近门口的区域,一阵与这死气沉沉的环境格格不入的喧闹声浪突然炸开,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干!这鬼地方的酒,淡出个鸟来!跟咱楚地的烧刀子比,简直就是刷锅水!”
一个粗犷的大嗓门带着浓重而奇特的卷舌口音,穿透了沉闷的咀嚼声,清晰地砸了过来。那口音卷着舌头,尾音上扬,带着一股子蛮荒边地的野性,与王府本地人平直的语调截然不同。
熊淍的耳朵瞬间捕捉到了这异常的声音。楚地?他的心猛地一跳!师父逍遥子当年坠崖失踪前最后的踪迹,似乎就指向西南,靠近楚地边境!他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不动声色地微微侧身,借着身前一个高大奴隶身体的遮挡,目光锐利如鹰隼,穿过攒动的人头缝隙,向声音来源处望去。
只见饭堂靠门口那张油腻的大方桌旁,围坐着七八个风尘仆仆的汉子。他们身上的衣服虽然沾满尘土,但明显料子结实,款式也与本地奴仆
;不同——深青或赭石色的粗布短褂,绑腿扎得紧紧的,裤腿塞在厚实的翻毛皮靴里。为首的那个大汉,身材魁梧得像半截铁塔,满脸虬髯,敞着怀,露出黝黑结实的胸膛,正拍着桌子,唾沫横飞地抱怨着酒水。
他身边另一个精瘦些、脸上有道醒目刀疤的汉子灌了一大口碗里的浊酒,龇着牙接话“老大说得对!也就这粗粝劲儿还能凑合!等咱这趟差事结了,回去非得泡在‘醉仙楼’三天三夜不可!那才叫酒!”他抹了把嘴,眼神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压低了点声音,神神秘秘地对同桌人道“嘿,说起这趟,哥几个能囫囵个儿坐在这儿喝酒,真是祖宗坟头冒了青烟!你们是不知道,咱在野狼谷边上那破地方歇脚的时候,差点就把命给交代了!”
“野狼谷?”同桌一个年轻些的护卫明显来了精神,凑近了些,“疤哥,你说的是不是那个‘回头崖’客栈?听老跑商的提过,那地方邪性得很!”
“可不就是那鬼地方!”刀疤脸汉子一拍大腿,脸上的横肉都抖了抖,心有余悸地环视了一下四周,仿佛怕惊扰了什么。饭堂里嘈杂依旧,但熊淍这边,所有的感官都死死锁定在了那张桌子上。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他的心上!
“那客栈,看着就瘆人!”刀疤脸汉子压着嗓子,声音却带着一种渲染恐惧的兴奋,“孤零零戳在回头崖下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掌柜那老头,干瘦干瘦的,眼珠子看人的时候,阴恻恻的,活像坟地里爬出来的!跟他说话,他喉咙里就发出那种‘嗬嗬’的怪声,跟破风箱似的!吓死个人!”
他灌了口酒,似乎想压压惊“那店里,一股子味儿!说不上来,又腥又闷,还带着点…药铺里放久了的烂草药味?闻得人脑仁疼!晚上更吓人!后山那边,一到半夜,那动静…”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吊足了同伴的胃口,“呜呜咽咽的,像女人哭,又像野猫子嚎,还时不时‘哐啷哐啷’响,跟拖着大铁链子似的!听得人浑身汗毛倒竖!根本别想合眼!”
“对对对!”另一个一直没怎么吭声、面相老实的护卫搓了搓胳膊,仿佛要搓掉一层鸡皮疙瘩,也忍不住插嘴,“有天晚上我起夜,迷迷糊糊往后院茅房走,好像…好像看到掌柜那老鬼,鬼鬼祟祟地往后山黑漆漆的林子里钻!手里好像还拎着个啥东西,黑乎乎的,看着像…像斧头?”他说着,自己先打了个寒噤,声音更低了下去,“吓得我尿都没了,连滚带爬跑回屋,一晚上蒙着头不敢露脸!”
“斧头?”刀疤脸汉子嗤笑一声,带着点嘲讽和更深的恐惧,“老弟,你这胆子也太小了!我看啊,那鬼地方死个人丢个人,简直跟吃饭喝水一样平常!咱住那两天,隔壁屋那个独行的皮货商,头天还好好跟人吹牛呢,第二天一早,人没了!连个屁都没放!行李还在屋里摊着!问掌柜的,那老鬼就耷拉着眼皮,嘴里‘嗬嗬’两声,说人家天没亮就走了!骗鬼呢!”他重重放下酒碗,碗底磕在油腻的桌面上,“砰”的一声响,“那地方,绝对不干净!指不定下面埋着多少人骨头!”
“走了好!烧光了更好!”一直闷头喝酒、面相最凶悍的一个护卫猛地抬起头,眼里带着狠戾和后怕,粗声粗气地低吼道,“前阵子路过那边的兄弟传信回来说,‘回头崖’客栈没了!一把大火烧得那叫一个干净!连根毛都没剩下!就剩下一堆黑黢黢的破石头烂木头!烧得好!那种鬼地方,早该一把火烧了!省得再害人!死个把人?哼,太他妈正常了!谁知道里面烧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东西!”
“楚国”“野狼谷”“回头崖客栈”“大火”“铁链声”“怪味”“失踪”……这些冰冷而诡异的词语,如同带着倒刺的钩子,狠狠扎进熊淍的耳朵,钻进他的脑海!每一个字都在他紧绷的神经上疯狂敲打!他抱着岚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感,却丝毫无法分散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这绝不是普通的客栈!那诡异的描述,那“铁链”的声音,那“怪味”…岚在九道山庄被炼成药人前,牢房里弥漫的就是这种腐烂草药混合着血腥的、令人作呕的味道!还有“回头崖”这个名字本身,就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宿命感和不祥!师父逍遥子坠崖失踪,生死不明,那地方也叫“崖”!
是巧合?还是……一个致命的陷阱?或者,藏着师父失踪的真相?甚至……与折磨岚的“药人”勾当有关?
无数纷乱的念头如同狂暴的漩涡,在熊淍的脑海中疯狂撕扯!他死死盯着那群楚地汉子,眼神锐利得几乎要穿透那层喧闹的表象,挖出所有隐藏的线索。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有力地撞击着,每一次搏动都像在提醒他记住!必须记住!回头崖!野狼谷!楚国边境!
就在他心神剧震,将所有线索在脑中疯狂串联、推演之时——
脚边,墙根那片浓郁的阴影里,一直毫无声息、如同破碎人偶般的岚,身体极其轻微地、极其艰难地,动了一下
那动作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却像一声无声的惊雷,瞬间劈中了熊淍!他猛地低头!
只见岚那深陷的眼窝处,长长的睫毛如同垂死的
;蝶翼,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青灰色的、干裂得翻起皮屑的嘴唇,极其艰难地张开了一条几乎看不见的缝隙。
一个微弱到极致、气若游丝的声音,如同最细的蛛丝,在饭堂鼎沸的噪音和楚地汉子们粗犷的谈笑怒骂声中,奇迹般地、清晰地钻进了熊淍的耳朵里。那声音冰冷、空洞,却带着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直觉
“那里……有师父……的血……味道……”
血的味道?
熊淍全身的血液在岚吐出最后那个字眼的瞬间,轰然倒流!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猛地窜上天灵盖,将他整个人瞬间冻结!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冰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师父的血味?回头崖?那个刚刚被一场诡异大火烧成白地的回头崖客栈?!
逍遥子的血?!
这意味着什么?!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黑色潮水,瞬间淹没了熊淍!他抱着岚的手臂僵硬如铁,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利箭,穿过攒动的人头,死死钉在饭堂门口那群仍在高谈阔论的楚地汉子身上!尤其是那个刀疤脸!每一个字都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他的神经!
他们知道内情!他们一定知道更多!
必须抓住他们!必须问清楚!师父……师父到底……
就在熊淍眼中燃起不顾一切的疯狂,抱着岚,身体绷紧如即将扑出的猎豹,准备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抓住那个刀疤脸问个明白的刹那“哗啦!”
饭堂那扇破旧不堪、糊满油污的厚重木门,猛地被人从外面一脚粗暴地踹开!巨大的声响如同惊雷,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喧嚣!
刺目的天光汹涌而入,照亮了门口骤然腾起的灰尘!
一群王府护卫!身着王府制式的皮甲,腰间挎着明晃晃的腰刀,脸色阴沉如铁,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而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腾腾杀气,堵死了整个饭堂的出口!为首的小队长目光如电,带着血腥气的视线,如同冰冷的刀锋,缓缓扫过饭堂里每一张惊惶抬起的、麻木的脸!
空气瞬间凝固!死一般的寂静!
小队长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冰冷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死寂的饭堂里“所有人,原地不动!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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