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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头脸上的痛苦瞬间凝固了,浑浊的眼睛里翻涌起惊涛骇浪。他死死盯着熊淍,又下意识地飞快扫视四周。恐惧、挣扎、对孙子的担忧……无数情绪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激烈交锋。熊淍的眼神,那无声划下的图案,像一把冰冷的匕首抵在他最致命的软肋上。他嘴唇哆嗦着,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汗水,冰冷的汗水,瞬间浸透了他破烂的后衫。
时间在死寂的对视中仿佛凝固。远处侍卫的呵斥声、伤者的**声,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只有两人之间无声的、惊心动魄的较量。
终于,老李头眼底那剧烈的挣扎风暴,被一种更深沉、更浑浊的绝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狠绝取代。他极其轻微、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那动作幅度小得如同风吹落叶,却重若千钧。随即,他猛地低下头,抱着伤腿,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哀号,盖过了这瞬间的、致命的交流。
“哎哟!我的腿啊!疼死我了啊!老天爷啊……”
成了!
熊淍紧绷到极限的心弦骤然一松,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的冰冷和决绝。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用同样卑微的姿态,帮老李头胡乱按着伤口,仿佛两个在灾难中相互取暖的可怜虫。交易已经达成,用恐惧和软肋捆绑的交易。他需要知道郑谋的动向,需要知道今晚子时断魂崖那边的任何风吹草动。而老李头,为了他那同样在王府阴影下挣扎的孙子,别无选择!
……
混乱的清理持续了很久。夜幕,如同巨大的、沉重的黑绒布,一点点吞噬了王府最后的天光。灯笼被一盏盏点亮,昏黄的光晕在晚风中摇曳,非但没有驱散黑暗,反而将爆炸后花园的狼藉和那些扭曲痛苦的人影,映照得更加鬼影幢幢,透着一股劫后余生的死气。
熊淍拖着沉重的铁链,麻木地跟在其他奴隶后面,搬运着清理出来的碎石和烧焦的木料。每一次弯腰,每一次拖动重物,背上被鞭打过的伤口都在尖锐地抗议,掌心被石片割破的地方更是传来阵阵刺痛。但他脸上的表情,是完美的、深入骨髓的疲惫和麻木,眼神空洞,仿佛灵魂早已被那声爆炸震碎,只留下一具行尸走肉般的躯壳。
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腔里那颗心,在如何疯狂地搏动。每一根神经都紧绷如弓弦,感官被放大到了极致,捕捉着夜色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波动。郑谋的动向,古井的守卫,子时的临近……无数条线索在他冰冷的意识里高速碰撞、推演。
回到那间散发着霉味、汗臭和绝望气息的地牢角落,熊淍像一摊烂泥般贴着冰冷的土墙滑坐下来。黑暗中,他迅速摸向怀中。冰冷的石片,坚韧的皮绳,还有那几片用树叶小心包裹的、幽蓝色泽的鬼哭草碎片……一样样“武器”都在。指尖触碰到它们粗糙冰冷的表面,带来一种近乎残酷的踏实感。
他将那块酷似岚侧脸的石头,紧紧贴在心脏的位置。石头粗糙的棱角硌着皮肤,带来清晰的痛感。他闭上眼,强迫自己进入一种假寐的状态,呼吸缓慢而悠长,如同沉睡。但所有的意识,都如同最警惕的猎犬,竖起了耳朵,捕捉着土墙外甬道里每一丝声响。
脚步声。
熟悉的守卫换岗的皮靴拖沓声由远及近。熊淍的心跳没有丝毫变化。
“妈的,真他妈晦气!”&nbp;一个守卫粗犷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进来,带着浓浓的不耐烦,“折腾了一天还不够,晚上还得去守那鬼地方!”
“嘘!小声点!”&nbp;另一个声音显得谨慎许多,带着一种压抑的紧张,“王管事下午又特意叮嘱了一遍!西角门那边,还有后山断魂崖那条路,都给我盯死了!一只耗子都不能放过去!尤其是那个姓郑的煞星住进去之后……唉!”
西角门!断魂崖!
这两个词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熊淍的耳膜!他的身体在黑暗中瞬间绷紧,每一块肌肉都蓄满了爆炸性的力量。郑谋!他果然住进了王府!而且位置……西角门附近?那里确实有几处偏僻独立的院落!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蹿遍全身。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郑谋的院子,很可能就在他计划中通往古井的路径附近!甚至可能直接成为一道无法绕开的鬼门关!
“姓郑的怎么了?”&nbp;第一个守卫的声音明显带着八卦和一丝幸灾乐祸,“下午炸得那么欢,晚上不消停?”
“谁知道那煞星发什么疯!”&nbp;谨慎的守卫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声,却带着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惧,“听说……听说他下午回来就大发雷霆,把他那院子的两个小厮……给活活烧了!就在院子里!就因为他们打翻了他一个什么装‘火油’的瓶子!惨叫声……隔着半个院子都听得见!烧得那个焦啊……”
轰!
熊淍的脑子里仿佛又炸开了一颗无声的雷火弹!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郑谋!火油!活活烧死!每一个词都带着地狱的硫黄味!这个疯子!他院子的位置……火油……
一个极其可怕、却又在逻辑上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熊淍的脑海郑谋下午在花园立威,晚上就
;在自己院子里烧人……他是在……清场?或者说,是在制造一种恐惧的真空区?为了什么?他刚住进来,有什么东西需要如此极端地保密?除了那些威力恐怖的雷火弹,还有什么?!
难道……难道存放雷火弹的地方……就在他那院子里?!或者……他本身就是一个移动的、随时会爆开的巨大雷火弹?
这个推断让熊淍手脚冰凉。如果郑谋的院子是必经之路,或者干脆就是存放雷火弹的巢穴……那他原本计划中那条通往古井、通往自由的路,瞬间就变成了一条铺满了火药、随时会被点燃的死亡之路!任何一点动静,都可能提前引爆这个疯子,将他和岚,连同整个计划,炸得粉身碎骨!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衫。心脏在冰冷的胸腔里疯狂地、绝望地撞击着肋骨。
怎么办?
放弃?不!岚在断魂崖!子时!野狗!这些字眼瞬间烧红了他的眼睛,将恐惧短暂地驱散。不能退!死也不能退!
那就……赌!
赌郑谋这个疯子今晚会亲自去“监督”断魂崖的“处理”!赌他狂怒烧人之后,院子里反而会有一段因恐惧而产生的短暂真空!赌他熊淍这条烂命,能在这火药桶的边缘,撕开一条生路!
时间!最要命的就是时间!子时在无情地逼近!他必须立刻行动!必须在郑谋可能动身前往断魂崖之前,穿过那片死亡区域!
黑暗中,熊淍猛地睁开眼。那双眼睛里,所有的恐惧、犹豫、挣扎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近乎非人的、冰冷燃烧的决绝。他像一头被逼到悬崖尽头、退无可退的孤狼,缓缓地、无声地坐直了身体。指尖,再次探入怀中,紧紧握住了那片冰冷、锋利的石片。
粗糙的棱角割破旧伤,鲜血渗出,带来尖锐的刺痛。这痛楚,反而让他混乱的头脑更加清醒,如同在冰水里浸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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