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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镜音低头看去,发现这正是她昨夜经过巷口时,觉得眼熟的那团绸布,只是后来她的注意力全在他的伤上,就没再注意到他手中紧握不放的东西。
她将荷包从他手中拿过来看了看,忽然蹙了下眉,像是为了验证什么,指尖翻动细细密密的针脚,很快就感觉到了指腹底下的细丝,“这是雷山游蛛神丝……”
苏镜音蓦然抬头,“这是我的荷包?”
除了上官中神,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人能有这种神丝。
自小到大,苏镜音用过的荷包不计其数,不小心弄丢的也不少,不可能每个都记得,印象最深的,算起来应该是前段时间在鄂州城丢失的那个。
毕竟那个荷包里边的金叶子,装得满满当当的,她还一片都没有用过,说丢就丢了,每回想起来都心塞极了。
但那个荷包她记得绣的是玉腰奴,而这个荷包上绣的是昙花,不说刺绣针线上有不少磨损,且颜色黯淡的模样,想来应当已经年头不短了。
可苏镜音还是想不起来。
狄飞惊一直看着她,在她疑惑地抬眸时,他敛下眼睫,遮住了眼底抹不开的黯淡。
“我颈骨断折,不可治愈,是由于所练的功法存在缺陷。”
狄飞惊低着头,语声轻而虚渺,提起自身缺陷,并不自怨自艾,冷静得像是在说起别人的事,“但追根究底,还有因为曾经被失控的惊马踩断脖子的原因。”
“我自小出身贫寒,家中皆为马奴,那年冬日,大雪之夜……”
苏镜音静静听着他将往事娓娓道来,自始至终,狄飞惊的唇畔都抿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像是沉入了悠长久远的回忆之中。
可那些记忆,分明大多是痛苦的。
她不明白,他为何会用那样缱绻的语气,说起那样痛楚的曾经。
一枕南柯十年梦,窗外人影瘦。
窗外的人,却听懂了。
美人刀
狄飞惊轻言细语的,娓娓道出了当年之事。
他说到一半的时候,苏镜音就逐渐想起了一些事情来。
她记得,那年她初学骑马,风雨楼中大多都是高头大马,没一匹是她一个初学者能骑的,于是父亲与她约好了去城南马场挑选一匹适合她的小马,那会儿风雨楼成立没几年,事务极忙,父亲忙了一天公务,拖到了夜里才去。
出了天泉山,路上渐渐下了雪,等到了城南马场,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父亲给她挑了一匹小白马,转头就碰上了一个老朋友,她那会儿还小,对大人间的虚情假意没兴趣,只注意到对方手上牵着一个小姐姐,牵着的那只手好像受过伤,上边只剩下两根枯瘦如柴的手指头。
那会儿恰是猫嫌狗憎的年纪,也还没现在这么咸,看什么都觉得有意思,她待不住,父亲也似是有意不让她和对方多接触,于是打发她去找马奴要点马草,到马厩喂她的小白马。
之后不知怎么的,马场里一匹大马发了疯,到处乱窜,那时天色晚,马奴不多,只有零星几个,大多惊惶失措,四散溃逃,她本来也想跑,转头却看见一个小马奴正被马蹄重重踩下,后来……
奇怪的是,后来她好像不记得发生什么事了,只感觉一眨眼间,就看到那匹马倒在地上,身上几道长长的刀口,而那个小马奴,浑身是血,奄奄一息倒在马尸不远处。
“那时我虽受伤昏迷,却还有些意识,隐约听见了一个小姑娘的声音。”
狄飞惊唇角噙着笑,继续说着,“是她耐心地安抚我,鼓励我,我想看看她,可是怎么都睁不开眼睛……”
“我感觉到她抖着手,为我擦去了脸上的血,而后像是要走,我竭尽全力拉住了她,那时不知道我抓住的是她的荷包,只感觉到她挣脱不开,将我手上抓着不放的东西留给了我,依稀听见她说,要去找父亲来救我……”
苏镜音拧眉盯着他看了好一会,不知是不是眼下听了他的话,有些先入为主,总觉得他的脸,与那个血淋淋的小马奴逐渐重合了起来。
“我没想丢下你。”
她听到这儿,下意识解释道,“那时我带着父亲回到马厩,你已经不见了,我还让人找了整座马场,都没找到你。”
狄飞惊对她笑了笑,笑容中有丝不易察觉的苦涩,“那个时候我半昏半醒,渐渐不省人事,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六分半堂,见到的第一个人,是雷总堂,后来又见到了雷小姐。”
“接下去种种,几乎都对上了,荷包里的金叶子,六分半堂里也有许多同样的制式,我便误以为……是雷小姐救了我。”
苏梦枕站在窗外,面无表情地听完了所有。
狄飞惊的话,让他想起金风细雨楼成立之初,依附于六分半堂的那几年。
六分半堂之所以叫六分半堂,指的便是总堂以「三分半的力,六分半的利」为理念,作为扩展势力的噱头。
大抵就是依附麾下的大小帮派,平日将总收入的三分半利润,上缴六分半堂,而一旦帮派出事,总堂便会以六分半的力量加以帮助和支持。
当年风雨楼也是上缴过三分半利润的,他记得,每年上缴的不止银两,也有金子,其中金叶子也不少。
当初的狄飞惊尚且年少,不似如今心思深沉,懂得掩饰,彼时一醒来就面对老谋深算的雷损,他的心里如何想,大抵都会从各个方面表现出来。
作为一方势力之主,除却武功高强,最重要的就是看人的眼光,雷损从不做亏本买卖,他自来就有这样精准老辣的眼光,施恩自当图报,端看狄飞惊这些年来的忠心不渝,便可知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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