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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雪鸢的声音凄楚,带着几分哽咽,“奴婢虽未在西院伺候公子起居,可也知晓公子是如何废寝忘食、夜夜苦读。藏书阁里疑似私相授受一事,奴婢早已察觉,却一直未曾禀报太太,并非有意隐瞒,而是不想将事情闹大。那样一来,不仅表小姐名声尽毁,连公子的前程也保不住了。”
“奴婢原想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想着替表小姐与公子隐瞒下来。才会借着学字之名往藏书阁跑,想着表小姐出身高门,总比奴婢这粗鄙丫鬟更知规矩。奴婢在旁守着,多多少少也能挡上一挡。”
“可谁知,奴婢竟见表小姐借着誊写借还录之名,将公子名讳一笔一画写了满纸。”
她说着,从袖中抽出一张澄心纸,纸上果真密密麻麻,全是“杜衡”二字。
“太太若不信,不妨与借还录上的笔迹核对一二。”
她一面跪行上前,拾起地上的借还录翻开,将两页比在一处。程氏定睛一看,那笔法一模一样,果然无甚差别。
雪鸢借着拭泪,偷偷打量程氏,只见大太太手中纸页微颤,显见这招“置之死地而后生”在太太身上起了效。
她是府里的家生子,只要让太太相信,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公子、为了杜府的体面,太太终归会保她。
眼下,既然洗不清陷害之实,惹了公子不悦,那便只能换一副面孔,做一名宁可牺牲自己,也要保全主子的忠仆。
只要不被打发出府,只要太太认她忠心,她就还有机会。公子纵有怨气,时日一久,太太一句话,她还是能进西院的屋内。公子孝顺,绝不会忤逆太太。
心念已定,她又跪向杜衡,满面梨花带雨:“公子,这三年,老太太、太太与您是如何撑过来,奴婢都看在眼里。奴婢虽低贱,却也想为您分忧。”
“奴婢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杜府的体面重要,表小姐的名声重要,您的前程更重要。奴婢就是死一百次,也挽不回您与表小姐的清誉。”
“奴婢并非有心陷害表小姐,只是怕一步错,步步错,才出此下策。”
雪鸢的忠心,程氏向来不曾犹疑,如今听她倾诉苦衷,不由动容,正要张口让她起身,不曾想,儿子却先开了口。
“好一个委曲求全,忠心护主的丫头!”
杜衡自知他与苏萤清清白白,哪怕自己对苏萤有了欣赏之意,却也始终恪守礼数。若不是为了避嫌,他又何须以书房之名申领文房用物,令清泉代为布置藏书阁?
可未曾想到,如此谨慎,却仍被人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硬生生要给他们安上私相授受之名。
那所谓书满名讳的纸,不看也罢。
“衡哥儿!”
程氏只觉儿子已深陷其中,忙起身将手中的昭昭罪证捧至儿子面前,盼他醒悟。
“母亲,您忘了孩儿曾与您说过的话了吗?您是宁肯信下人的挑唆,也不愿信自己的亲儿?”
杜衡声冷,眼中冷意更甚,不屑道:“这个丫头既然能做出栽赃陷害之事,模仿个笔迹又能如何?母亲若不信,找个名家一看便知。”
他不想在此事上虚耗光阴,对于死心不改的下人,他更不愿再给予任何回旋之地:“你作为大夫人的贴身丫鬟,却在杜府各院笼络他人,布下眼线为你所用,难道这也是委曲求全,忠心护主吗?”
雪鸢一惊,双眼不由自主地左右游移,似在思索应对之策。片刻后,她才颤声道:“公子,您,您说的什么,奴婢,奴婢不知。”
杜衡不愿与她多言,只朝清泉颔首。清泉立刻会意,走至雪鸢跟前,从怀中掏出一叠当票,嘲讽道:“雪鸢姐姐,这些年收买婆子小厮,花了不少银子吧?”
说来也巧,那日雪鸢自作主张去了西院,寻春暖打听公子为何去了东院,又为何不许守门婆子通禀。虽然她未能从春暖处打听到一星半点,却也因缘巧合撞破了藏书阁的秘密。殊不知,她当时从西院由小丫鬟执伞相随,那副宛如小姐的做派,竟也让公子看了个正着。
杜衡向来不喜府中人尊卑不分、不守规矩。回了西院后,他便询问春暖方才有谁来过,这才知晓,雪鸢是以太太让她送红枣银耳羹为名,打听他的行踪。
虽说春暖早已听说太太曾有意将雪鸢抬举给公子收房,可春暖心中却十分拎得清,雪鸢哪怕真成了姨娘,公子才是她的主子。即便雪鸢嘱咐她莫要让公子因闲事分心,可她还是寻了机会,将一切禀告。
杜衡得知后,联想到雪鸢平日无主子在场时的做派,心生疑窦,便命清泉暗中查访。这一查,果然牵扯出更大隐秘。
李嬷嬷的那口子杜顺,因多年前发现碳房顶漏水有功,被太太提拔为前院管事,挤下了原本一个叫李茂的仆从。
李茂不同于杜顺,他不是杜府的家生子,自打进府后,一直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从无名无姓一步步熬到离管事只差一步之遥。不曾想,碳房一事,不仅令他升职无望,反被夺了差事,打回原形。
杜顺是个什么人?仗着家生子的身份,经
;常对那些外姓奴仆呼来喝去,颐指气使。李茂左思右想,碳房失察确实是自己之过,然而这管事之位再怎么也不可能轮到那个好吃懒做的杜顺,偏偏又那么巧,向来嫌弃碳房活儿脏的他会发现碳块受潮。
杜顺升任那日,被众人哄着请客饮酒,李茂也在其中。杜顺醉后一个人摇摇晃晃辞别众人,李茂原想借杜顺醉酒之际向他套话,便默默在其身后跟着。没曾想,杜顺经过碳房,拔下裤子,对着墙角就是一顿撒“水”,抖了三两下后,满意地打着酒嗝,嘟囔道:“你这小小碳房,不枉我一连几夜浇灌于你,果真让我得偿所愿。”
原来如此!
然无凭无据,单凭这酒后醉话,岂能作证?李茂只得将怨气咽下,却从此盯上杜顺。常言道:狗改不了吃屎,他只盼有朝一日能抓住杜顺这狗贼的把柄,报仇雪恨。
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这些年来,他假意讨好奉承杜顺,借此得以接近杜顺一家,渐渐察觉大太太身边的雪鸢与他家来往甚密。有几回杜顺带他出门办事,每到出力之时,便将差事全权交予他手,自己却不知所踪。他心知其中必有猫腻,奈何单枪匹马,难以深查,直到清泉寻来。
清泉在李茂协助之下,短短数日便收集齐杜顺一家与雪鸢偷窃太太首饰、中饱私囊、收买各院、窥探主子行踪等确凿罪证,只待公子一声令下,将他们治罪。
此前,公子吩咐他留意表小姐动向,若遇难处,便设法相助。清泉应下后,便特意安排了个机灵小厮盯着。
这日,小厮照常守着,忽见大太太一行前往那等闲也不会踏足的藏书阁,还派人唤了二太太同表小姐。那阵仗不同寻常,小厮不敢耽搁,连忙飞奔回报。
清泉听后心知不妙,立刻带上已备好的当票等证据,赶去书房禀报。公子一听,果然脸色大变,随即动身,也正是因此,揭出了雪鸢这一桩桩一件件。
程氏原本还怒极儿子怎生如此执迷不悟,直至看清泉将那一张张当票呈于眼前,她才彻底地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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