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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外的长阶被午后阳光晒得暖融融,汉白玉的石面反射着温润的光。宋清沅牵着钱宝儿的手,一步步走得极稳。
那孩子的小手冰凉,还在微微抖,但掌心已经不像方才那般湿冷。他时不时抬起头,偷偷看一眼身旁这位太子妃,她的侧脸在阳光下仿佛镀了一层柔光,方才在殿内安抚他时,声音也是这般温柔。
沈演之走在宋清沅的另一侧,他没有说话,只是用自己的身影,为妻儿挡住了大部分从背后投来的,或探究或敬畏的目光。
直到坐上返回东宫的马车,厚重的车帘隔绝了外界的一切,车厢内只剩下三人时,紧绷的气氛才终于松懈下来。
钱宝儿许是累极了,也吓坏了,一上车就靠着宋清沅的软垫睡了过去,小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宋清沅小心翼翼地替他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睡姿,又将一旁的薄毯搭在他身上。做完这一切,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向后靠去,背脊抵着柔软的靠枕,一瞬间,那份在人前维持的从容与镇定便卸了下来,透出几分疲惫。
“我还真怕他在殿前哭出来。”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后怕,“那么小的孩子,见到龙椅上坐着的人,不吓晕过去已是万幸。”
沈演之伸过手,将她微凉的手指包裹在掌心,轻轻摩挲着。“你做得很好。连我都未曾想到,你会把宝儿直接带到父皇面前。”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安稳,“这一步棋,比任何证据都管用。人心,才是最厉害的武器。”
宋清沅感受着他掌心的暖意,心也跟着安定下来。“我也是没办法。魏王那个人,最擅长的就是颠倒黑白,混淆视听。
口舌之争,我们未必能占到绝对的上风。物证人证,他都能辩称是我们伪造。可一个活生生的,差点被灭口的孩子,他要怎么辩?他总不能说,这孩子也是我们找人假扮的吧?”
她说着,自己倒先笑了,只是笑容里带着几分冷意。“他想赌父皇念及父子之情,心慈手软。我便要让父皇亲眼看看,他这个儿子的‘仁慈’,是何等模样。
对一个七岁的孩子都能下灭门毒手,这样的人,父皇还如何回护?”
“釜底抽薪,一击毙命。”沈演之看着她,眼底的欣赏毫不掩饰,“清沅,经此一役,朝中再无人敢小觑你。”
“我可不想被人小觑,也不想被人高看,安安稳稳过日子才是我所求。”宋清沅嘟囔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带上了几分揶揄,“不过,殿下今日在御书房的表现,也是可圈可点。那份沉稳持重,那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度,真是叫人佩服。”
沈演之被她学着说书先生的语调逗笑了,车厢里沉重的气氛顿时轻松不少。“哦?太子妃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自然是夸奖。”宋清沅一本正经地说,“尤其是父皇怒的时候,你站在那里,身形笔直,不卑不亢,颇有储君风范。不像某些人,”她朝魏王被拖走的方向撇了撇嘴,“只会杀猪一样地嚎叫,不成体统。”
沈演之忍着笑,配合地点头:“太子妃谬赞。若非有你提前筹谋,我也没底气站得那么直。”
两人相视一笑,许多话不必说出口,彼此已然明了。这场胜利,不是一个人的功劳,而是他们二人并肩作战的结果。
马车辘辘,很快回到了东宫。
宫门大开,以总管福安为的宫人们早已列队等候。见到太子与太子妃的马车安然返回,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自内心的喜悦和轻松。这些日子,东宫上下都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下,人人自危,如今主心骨安然无恙,还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这意味着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也终于能挺直腰杆了。
“恭迎殿下,恭迎娘娘回宫!”福安的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的激动。
沈演之抱着睡熟的钱宝儿下了马车,宋清沅紧随其后。她看了一眼福安等人,温声道:“都起来吧。这几日辛苦大家了。今晚让膳房多加几个菜,所有人都有一份。”
“谢娘娘恩典!”宫人们的欢呼声几乎要冲破云霄。
宋清沅又对身边的林小树吩咐道:“去,挑两个细心妥帖的嬷嬷和几个小内侍,收拾出一间清静的院子来,好生照看宝儿。他受了惊吓,饮食起居都要格外小心。再请个太医过来瞧瞧,开些安神的方子。”
林小树脆生生地应了,立刻领命而去。
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夫妻二人才回了寝殿。换下繁复的宫装,用了一顿简单的午膳,紧绷了数日的神经才彻底放松下来。
然而,这份安宁并未持续太久。
傍晚时分,宫里便传来了消息。皇后娘娘在坤宁宫听闻魏王被削爵圈禁的旨意后,当场便晕了过去,醒来后便一直啼哭不止,如今已是卧病在床,汤水不进。景明帝为此罢朝一日,亲自守在坤宁宫,又是安抚,又是传唤太医,整个皇宫都因皇后的病而人心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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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清沅正在灯下看一本前朝的话本子,听到这个消息,翻书的动作停了下来。
“来了。”她轻声说。
沈演之正在处理这几日积压的公务,闻言抬起头,神色平静。“意料之中。母后不会就此善罢甘甘休的。”
“病得可真是时候。”宋清沅将书合上,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早不晕,晚不晕,偏偏在父皇下旨之后晕。
这一晕,就把自己从一个教子无方的母亲,变成了一个痛失爱子、伤心欲绝的可怜人。父皇心中对二哥的怒火,恐怕也要被这份愧疚冲淡几分了。”
“父皇对母后,一向是敬重多于情爱,但几十年的夫妻,情分总归是有的。”沈演之放下笔,走到她身边坐下,“母后这一招,不是为了给二哥翻案,那是不可能的事。
她是为了保住二哥最后一点体面,更是为了保住她自己和整个魏国公府的颜面。”
宋清沅靠在他的肩上,叹了口气:“是啊,一个被圈禁的王爷,和一个被父皇厌弃的逆子,到底还是不一样的。只要父皇心软一分,日后二哥在宗人府的日子就能好过一分。
而且,皇后此举,也是在向我们示威。她是在告诉我们,就算魏王倒了,她这个皇后还在,魏国公府也还在。这盘棋,还没下完。”
就在此时,东宫的侍卫统领前来禀报,说是三司会审那边有了初步的进展。魏王府上下几百口人,连夜审问,已经有不少人扛不住招了。
其中,魏王的一位心腹长史,吐露了许多惊人的内情。魏王这些年,不仅结党营私,安插亲信,还暗中敛财,私开铁矿,所图非小。更重要的是,账本上有多笔巨额的银两往来,都指向了一个地方——魏国公府。
“魏国公府?”沈演之的眼神冷了下来。
侍卫统领低着头,恭敬地回答:“是。那位长史说,魏王的大部分用度,尤其是豢养私兵和收买官员的银钱,都来自魏国公府的暗中支持。魏国公,也就是皇后的亲哥哥,对此事恐怕并非不知情。”
宋清沅和沈演之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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