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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桂枝果然担心闹到周家去,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她倒是想再犟嘴几句,终究还是怕闹太僵,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最后只能扯了扯嘴角:“不是要算账吗?那就算算清楚吧!”
老沈头和葛三娘对视一眼,眼中都有几分讽意,还是看向唐睦。
唐睦唇角一勾,冷冷笑了声:“既如此,就劳烦沈爷爷、葛婶子和各位街坊了,帮我们做个见证。”
他也不进陈家院子,就在门外,当着众街坊邻居的面,一条一条大声把跟阿姊商议过的账目背出来。
“元和初年,大雪封路,北境粮价疯涨。那年我们都艰难,你们陈家一粒粮食都没了,是我祖父花高价从粮店买了两袋粮,分了一袋给你们,那一袋粟米,值二百文。”
苗桂枝忍不住想辩驳。
毕竟平日那袋粟米才五十文,二百文,那不是抢钱吗?
可在众目睽睽之下,到底没敢张嘴。毕竟当年价高,老唐头应该本就是花二百文买下的。
唐睦不是没看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越发觉得阿姊的计划没错。
陈文彦杀人合该偿命,可就算真把人送去官府,顶多也不过一命抵一命,更何况阿姊如今并无大碍。若是陈家人肯花些钱粮上下打点,闹到最后,多半也只是不了了之。
与其如此,不如用他们自己的法子来解决。
而让对方付出代价之前,还是先把这些年白拿去的东西讨回来,顺便让街坊们彻底看清这对母子俩的嘴脸。
他眼神微冷,继续道:“元和三年,苗婶子你染了时疫,烧得浑身滚烫,人事不醒。陈大哥在军中不便照料,是我祖父请的大夫,给你用的药是最好的,阿姊那几天没合过眼,天天为你熬药换帕……当时的药钱五百文,给大夫的诊金一百文。”
那年染了时疫可不止她一户,不少街坊的亲人送了命,大家都印象深刻。唐睦报出来的数,真真只算了药和诊金,没多要一文钱。
苗桂枝就算想反驳,都根本找不到由头。
而唐睦还在继续:“再有,这些年春耕,你家年年总说无钱无粮,两家军田的种子、农具、耕牛照例都是我家一道出的。两家都是三十亩地,连着六年的花销三十两,你们该出一半,便是十五两。”
十五两这个数一出,苗桂枝胸口一阵滞闷,脸色一下白了,再忍不住尖叫起来:“十五两!你怎不去抢?”
唐睦面无表情,看向老沈头等人,恭声问道:“沈爷爷,您老觉得,这账可有不对?”
老沈头冷冷瞥了苗桂枝一眼,淡淡哼声:“只少不多。苗氏,你要是觉得不妥,就把这几年的花销一笔笔摊开算。咱们榆树巷里军田佃出去种的不在少数,家家户户都有账本,大家伙儿对照着来算算,不是什么难事。”
苗桂枝听到这话,心里一慌,正想说什么,唐睦便笑了声,道:“既如此,就摊开来算算吧。”
唐睦来时做足了准备,自家的账本就带在身上,说完便掏出来,翻开便将历年来春耕一项的支出一一念出来,种子花钱几何,租耕牛用粮几何,合计银钱几何,一样一样清清楚楚。
他报得不紧不慢,账本一页页翻,看热闹的邻居跟着点头,都说无误。
算到最后,账面明明白白,六年合起来足足三十七两六钱。
老沈头手指头掰了掰,扭头看向苗桂枝:“这么算下来,两家平摊,你陈家该出十八两八钱。”
苗桂枝后悔不迭,算个账两炷香的功夫就多出三两八?她连忙说:“按原先说好的,十五两就行!”
唐睦冷冷挑眉:“婶子,咱们还是按照明细来吧,免得日后说不清。”
说完继续翻账本,挑拣着又说了几个支出,有陈文彦从军时打点上官的花销,又有冬日囤菜买炭跟他家暂借的银钱,加加减减三十三两八钱。
这会子邻居哪里还听不出?
唐家这孩子分明给留了余地,原本是想凑个整数三十两,偏偏苗桂枝自己要作妖,才多出个零头。
苗桂枝一听这个数字,当即脚下一软,连站都站不稳了。
她这些年能跟唐家要得到的,自己绝对不出钱,儿子的饷银、平日零碎的进项全都死死攥在手里,还真叫她给存出了三十两银,可这也已经是他家全部的积蓄了。
眼下要她全数吐出来,不是要了她的命吗?
苗桂枝忍不住怀疑,唐家的小子,难不成是算着她的存银上门的?
她原本还想在具体账目上赖账,找由头混过去,可唐睦说得桩桩件件,每个条目都有人证,左邻右舍有目共睹的。日常琐碎周济他竟然一件都没提,单单拣那些救命的、大头的来说道,叫她再想抵赖也赖不掉。
旁人的眼光,苗桂枝平日里一向不放在心上,可今天不同,四下街坊看向他们母子俩的鄙夷,像刀子似的剜在背后,戳得她脊梁骨发凉。
陈文彦也在这样的目光中无法遁形,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被人扒得干干净净。
他心里清楚,这些年家里吃穿住行都靠唐家,自家开销非常小,而他娘平时也挺会搜刮钱的,按理说这个钱不是拿不出来。
陈文彦生怕搞砸了自己前程,连忙抢在母亲前头开口:“该给的就给,这钱……我们认了!”
苗桂枝被儿子的傻大方气得眼前一黑。
但一边是唐睦不给钱就去周家的无声威胁,一边是儿子心虚求救的目光,苗桂枝再舍不得,也只能咬着后槽牙,把这口气往肚里咽。
她忍着头晕目眩转身回屋,从柜子里找出藏钱的瓦瓮。
里头零零散散的碎银子和铜板,都是她这些年省吃俭用的存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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