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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步入布置辉煌的厅内,列位宾客纷纷起身,这些宾客无一不出自五姓七望,无一不在庙堂掌一方势力,此刻都轻解罗衫,身偎娇女,或吃酒玩笑,或食五石散,随意浪荡。
他们吃惊谢长陵竟然会参与这样的宴游,又忙拍起胸脯保证谢长陵只要尝过一次,必会流连忘返,说着,已有热心肠地将身边伺候的美人推了出去,指着谢长陵道:“今日谁能劝大司马喝盏酒,赏黄金十两,若有人能勾的大司马留宿,赏黄金百两!”
美人们的眼眸顿时亮了,转过脸待看清了谢长陵的容颜,又纷纷红了脸,觉得今日真是天上掉馅饼了,既能陪这般俊美的公子玩,还有银子可挣,天下绝没有这般好的事。
与她们不同的是,方美人的神色却变了。
但权贵们到此是为了寻欢作乐的,哪里会在意女郎的想法,一得到谢长陵的同意后,便有人要带走方美人。
方美人哪里肯走,她知道权贵们有时候也会互相送美人玩,权贵们豢养的美人太多了,根本不在意哪个姬妾被人染指,大不了换个人就是了,可方美人不行,她只有她而已,她不能成为那个被抛弃的人。
方美人楚楚可怜地哀求谢长陵:“妾身只想伺候大司马。”
她想给谢长陵看她的手,谢长陵的视线却更加冷漠了:“不是什么都能为我付出吗?”
方美人哀婉道:“妾身对大司马忠心耿耿,只愿伺候大司马,不愿委身他人。”
谢长陵笑了一下,道:“好个忠心耿耿。”他指着要带走方美人的男人道,“我今日有求于他,若他不肯救我,我不日便要丧命,如此,你肯不肯陪他?”
那男人莫名,但很聪明的什么都没有说,方美人愣住了:“大司马怎还会有求于人?”
谢长陵觉得这话可笑:“怎么不会,难道一个人永远都不会从云端坠落吗?”
方美人道:“大司马聪慧多黠,肯定会有办法的,就算……就算……”
她急中也难生智,结巴了许久,还是没有找到一个体面的,能说服谢长陵的说法,最后只干巴巴地说道:“妾身确实心悦大司马,愿意为大司马奉献一切,可不包括妾身的身体和心,若连妾身的身体都给了别人,妾身又要怎么让大司马相信妾身的忠贞?”
可谢长明就相信了姮沅的忠贞啊。
而且不是口头说说,或者只是为了哄骗姮沅继续付出的手段而已。
谢长陵道:“说了这么多,你就是不愿为我付出?”
方美人还想争辩,谢长陵已经不耐烦,王慕玄过来周旋,方美人毕竟是他府上出去的人,他理应喝斥管教,谢长陵在他的责骂声中逐渐冷静下来。
旁人奢求不到的富贵在他眼中如泥沙,旁人力争的权势在他手里也只是玩物,旁人苦求的学识于他来说只是信手拈来的东西。他自小就知道他是不一样的,木秀于林也好,鹤立鸡群也罢,上天垂爱他至此,他就该得到世上一切最好的东西。
富贵,权势,谢长陵尽拢于手里,唯独情爱,从前他觉得世上只有虚情假意,现在他终于见到了真情实意,却不属于他,而是给了处处不如他的谢长明。
这才是谢长陵觉得不甘的真正原因。
而方美人竟然敢趁着他不甘之际,乘虚而入,以真爱诱骗他,谢长陵觉得可笑,更可笑的是,尽管他早就看穿了她的本性,还是为之动摇了。
他想,谢长明都能得到的东西,他怎么可能得不到?他不仅得得到,还应该得到许多份才是。
因为姮沅,从前不相信真爱的谢长陵,竟然以为真爱贱如狗,满地乱走。
可事实狠狠地讥笑谢长陵,让他终于从错觉中醒悟,谢长明才是被上天垂青的幸运儿,他不是。
看着亵渎了真爱的方美人,在这一刻,谢长陵倒是共情了谢长明,明白他为何宁可将琴谱藏起来也不愿外传。
世人大多肮脏,又有几人能珍视自己的珍宝呢?
谢长陵走了,没带走方美人,他与王慕玄道:“两个都没碰过,另一个明儿给你送回来,便打着我的旗号出去招摇撞骗
了。”
王慕玄不知道说点什么好,只将错误怪责在方美人身上。
谢长陵回去时没坐马车,他起了兴致,要在空无一人的朱雀长街上散散宴厅里的沾染上的脂粉气,长安是有宵禁的,可谢
长陵本人就是最强势的通行腰牌,没人敢来找他的晦气。
瓦檐砖房的角落里,一串风干的辣椒下,木桶忽然传出嗵的一声,谢家的侍卫立刻抽刀出鞘,警惕地将谢长陵护卫了起来,谢长陵并不在意,反觉得他们风声鹤唳,继续前行。
有个侍卫已过去用刀尖挑开桶盖,往里抓出了个躲藏的女郎,上下都检查遍了,知道她没有携带刀具,便也不在意,随手递给下属,让其移送至金吾卫。
那下属看了女郎半晌,犹豫道:“是姮沅小娘子吗?”
这名字陌生,谁都没有反应,倒是女郎出了声,很诧异:“你认得我?”
这声音就很熟悉了,谢长陵猛地转过身来,看那倩影袅娜,正是姮沅。
下属道:“服侍娘子的玉珠是我妹妹。”
他话音尚未落地,谢长陵已到跟前,便自觉退了下去。
姮沅见是他,缩了缩脖子,低了头。
谢长陵见她换上了女使粉白裙裳,浑身素净,倒似一枝含苞待放的荷花。
谢长陵皱起眉:“宵禁不归府,见了我不出声,你在想什么?就这么想去金吾卫挨板子?”
姮沅忙摇摇头,耳坠子被她摇出亮闪闪的残影来,似流星划过。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姮沅只回答了谢长陵最后一个问题,既然她要对前两个避而不谈,自然是有猫腻的。
谢长陵淡声:“既不肯交代,便送去金吾卫,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姮沅这下真急了,只好交代:“我去见长明了。”
谢长陵看她那欲盖弥彰的女使装扮早猜出来了,冷漠地看着她。
姮沅道:“我许久没见他了,很想他,想多多跟他待在一起,一不小心就忘了时间,紧赶慢赶地回去,还是没在宵禁前回到府里,便只好在木桶里躲一夜。木桶里不透气,方才是我悄悄打开桶盖透气时没将桶盖撑住,才弄出的声响。”
谢长陵此刻已经能平静地接受姮沅对谢长明的这份情谊了,他甚至觉得就该如此,姮沅能安稳待在大司马府里,半点都不思念谢长明才是奇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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