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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9年9月8日
“好吧。”陆汀晃了晃手环,雪白的投影在墙上熄灭,墙面再次恢复灰黄。
“我到底在纠结什么?所有问题都被堵死了啊,”他又自顾自道,“这本身就是件特别简单的事,我妈干大事业去了,十几年没有消息,但她不是故意要放弃我,她是不得不,我也没什么委屈的,要尊重,要理解,我应该有这种担当。”
对他这番自我洗脑,邓莫迟没有挑破,可是陆汀也无法接着跟自己絮叨下去了,他看着脚边熟睡的小狗,发了会儿呆,蓦地抬起头,拉了拉邓莫迟的袖口:“很困了吧?我们去睡觉。”
“你想看发射吗?”邓莫迟突然问。
“什么?”
“可以晚几天出发。”
“克洛特基地……”陆汀思索道,“能见度好的话,发射轨迹在特区应该可以看到。”
“第四区也有一个观测角度,距离更近。”邓莫迟仰靠在沙发垫上,“我经常去。”
陆汀的眼睛亮了,每当邓莫迟这样说话,带着股目空一切的干脆,他都觉得十分可靠,好像自己那些犹豫不决都能抛却了。
“好啊,那老大带我去。”他轻声道,双手扶上邓莫迟的肩头,软软地舔他的嘴唇,两个人毫无目的地接吻,接了很多,邓莫迟一直清清明明地看着他,那么近的距离,还拢上他的后颈,无意般揉抚。
陆汀被摸得很想解衣服,可他看得出来,邓莫迟显然不想,至少在弟弟妹妹睡在几堵墙之外的情况之下,邓莫迟对他缺乏性·欲,于是他悄悄把那些乱糟糟的想法都咽下肚子,连同两个人交换的体·液一起。那天他们直接在这张沙发上睡了,陆汀依偎在那副干燥稳定的怀抱中,听着潮湿的雨,不确定自己睡着的时间,却记得入睡前的念头——睡这么一夜过去,自己股·缝里的东西应该可以被体温捂干。
然而次日一早,当他在浴室偷偷脱了裤子擦拭自己时,就证明前夜的想法只是妄想。不只是屁股,连腿·缝都湿了,因为他竟然做了春·梦,梦里的邓莫迟压在他身上,和现实中一样,又凶又温柔,却和他说,你可以怀·孕。
陆汀警告自己,不能再回想下去耽误正事。
距离发射还剩下三天,在这三天里,陆汀拉着邓莫迟,一同为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做足了准备。主要是采购方面,一部分买给弟妹,留在家里,一部分跟着他们一块前往远海,比如他承诺下来的、安装在Elnath里的先进设备。发射当天,两人早早出发,来到了第四区。
算不上久违,但陆汀看着那些钢铁山丘,心中还是升起一股浓烈亲切,好比见到了阔别的老友。那栋灰白的安全屋立在飞船下方的土地上,它还是老样子,被地下雷管环绕,也曾经就是在这里,邓莫迟给他厚实的铅垫,让他穿在靴子下面防辐射用,邓莫迟还看着他说,你让我的情绪产生了变化。
他发情了,惶恐地躲在屋子里,靠在门板上吞下过量的抑制剂,邓莫迟给他发:不怕。
现在邓莫迟驾驶着他的Elnath,带他路过这一切,最终在观测点停下。
陆汀望着眼前此景,不禁瞠目。
那是座巨大的、称得上宏伟的基督像,因此也显得神圣。飞船下降到距地表约六十米的高度时,正好在它头顶上空。石料已经被侵蚀变色,布满风尘仆仆的灰斑,但还是能隐约看出它曾经的雪白。
在都城生活了这么多年,陆汀竟不知道它的存在。
邓莫迟把飞船悬停好,打开舱门,直接顺着吊索滑了下去,陆汀紧随其后。神像的肩膀不宽阔,沿着十字形打开的手臂走,必须小心翼翼。
最终两人在颈侧站定,雨过天晴,能见度比预想中好,垃圾堆在视线下方层峦叠嶂,倒也像是“一览众山小”。
“以前是森林公园,后来地表下陷,这座神像留了下来,”邓莫迟解释道,“是附近最高点。”
“你以前是怎么上来的?”
“爬。”邓莫迟举起望远镜,“用钩索。”
隔着防毒面具,陆汀看不到他的神情,眼前却清晰地浮现出一个身影,是从多少岁开始,身边这人独自攀在神像的华袍上,费了多大的力气,笔挺地站上它的肩头,又看到了多远的大地,静静地目送多少只被狂热憧憬所填满的飞行器冲出大气,飞离这颗星球。
当时的邓莫迟在想什么?抱着怎样的执着和冲动?陆汀只知道,从十几岁,到二十几岁,他的所思所见都游离在同龄人之外。
陆汀也把望远镜举了起来。
午间阳光炽烈,他们都流了汗,两点整,一支遥远的火箭在他们的望远镜中冲上云霄。
陆汀在心中与母亲道别。
之后两人径直向远海进发。陆汀又一次断掉了所有定位通讯,包括Elnath的卫星系统,雷达显示它还停在毕宿五的腹舱中,实际上,它已随它的主人来到了几百公里外的荒野。一如信马由缰,陆汀一路都快活,他觉得这是流放,却是自主的,更是私奔——管它是不是,反正他要跟着邓莫迟跑到天涯海角了!
哪怕再也不回去,脱下锦衣,推开玉食,他也毫无遗憾。
不过邓莫迟显然没那么多轻飘飘的浪漫主义想法,他始终抱着严肃工作的态度,一丝不苟地判别航线,先在海岸线的荒港把那个自制潜水器吊起来,一块往目的地运,等看到那群岛礁,到达了那片海域,他就把飞船在海面上停好,也不着急下海,在陆汀为他准备的工作室里忙碌起来。
图纸已经事先看过无数遍,甚至在普索佩酒店,事后的那个夜晚,他也在失眠的时候打开手机端详,因此上手很快,才不过半个小时,陆汀就听到了焊接枪运转的声响。
已经到了傍晚,远洋海面上的日落出奇瑰艳,也很漫长,陆汀不想让邓莫迟错过。他麻利地做了炖菜和炒饭,在晚餐时,邓莫迟看到了最后一抹余晖。
缺少信号和人际交往的日子的确十分简单,对陆汀这种习惯自闭的人来说,也没有太枯燥。每天除去一些家务之外,他还会帮邓莫迟干点杂活,但毕竟不是个优秀的工程师,细致的工作还得邓莫迟自己动手,每当这时,陆汀就会读书。邓莫迟从家里给他拿了很多旧书,小说、诗集、晦涩的数学题,各种都有,阳光之下,那些书页闪闪发亮。
第四天的工作结束之后,陆汀看完了上下两本《悲惨世界》,邓莫迟完成了第一个零件,他熬了通宵,天不亮就自己下海了。陆汀醒来时颇有些惊慌,在耳麦里听到那人的声音才放下心来。
“快好了,马上就回。”邓莫迟这样说。
“然后休息一天,”陆汀揉着眼睛笑,“不然以后不给你做饭了。”
之后陆汀洗漱干净,尽职尽责地跑去厨房餐厅共用的舱室准备早餐,把煎蛋放上烤好的吐司时,飞船底部的舱门传来动静。
陆汀端着餐盘出去,一下楼梯,正好看见悬梯收回,邓莫迟背对着他,灰衬衫湿了一背,洇出脊沟劲瘦的线条。
“早上好!累了一晚上,你得马上吃点东西,”陆汀看得有些发怔,“下面还顺利吗?”
“嗯。我还找到了这个。”邓莫迟转身,抹了抹额角的汗,从腰包里掏出一颗玻璃球,或是水晶?碧绿和透明相间,比握紧的拳头大上一圈。他接过盛得满满当当的餐盘,把那颗剔透的球体递给陆汀,在陆汀看来,这就像是他在海中找到巨蚌,为他捕来一颗稀世的珍珠。
“零件是完全匹配的,装上去之后触发了机关,反应堆后面弹出一个扁长的抽屉,”邓莫迟明显饿坏了,直接用手拿起一块香煎牛肉肠,边吃边说,“里面装着三颗这种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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