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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妈妈,本来是做鸡的,造她那一批次就是为了这个功能,够清楚了?至于我,是那儿的保安,”那人也笑嘻嘻地把眼抬起来,说一句话,就像咳一口痰,“是2073年,人造人暴乱了,我带着她逃难,后来她参加了个什么项目,一两年不见人影,回来了,怀了一年多的孩子,生下那么一个野种……”
“我还以为是我的,帮她养了这么多年!鸡就是鸡!”他又吼道。
“所以你把你的女儿也卖了过去。”
“也是没办法的事,”那人一脸痛心,说出来的却是不人不鬼的话,“这个年纪的小Omega可不好找,新规出来,满十二岁就要打身份码,但她没有,可以冒充自然人的小孩嘛,不然那种营养不良的样子,人家还不收呢。”
“你说什么?”顿时,陆汀冷汗淋淋。
“我说,她因为有一条干净的脖子,所以卖了个好价。”那人慢悠悠说道,也慢悠悠举起手来,漫不经心地伸了个懒腰。
陆汀却在这一秒明白,什么叫做痛彻肝肠。
印脖子的人其实来过了,可R180为什么没有,是因为他陆汀及时赶到拿出了家纹,是因为他自以为善的阻拦,当时他站在高高在上的角度得意扬扬,认为自己英勇正义,她能认识自己,被自己爱护,是件大幸事。而后来,当他和他喜欢的人忘乎所以地身处天堂,那个孩子却因为这条幸运的脖子,被恐惧的人压入地狱。
陆汀垂下脑袋,深灰色的地砖晕起像水泥一样的波纹,没完没了地要把他吸进去。他知道自己快要站不稳了,而事情还没做完,于是强行打起精神。
他朝天花板放了一枪。
“各位!”他又高声道。
周围喝着廉价酒的人造人们本就在悄悄围观,枪声响时各自缩了脖子,话音一落,他们全都盯过来了。
“面值一万的钞票,我这儿有二十张,”陆汀从皮衣内袋掏出钱包,不紧不慢地数了数,接着举起手中的钱,轻巧地振了两下,发出哗啦啦的声响,“现在要找十个人平分,但分之前还有点麻烦事要做,把这个人,”他往那醉鬼身上丢了张钞票,又玩闹似的朝他瞄枪眼,吓得他满地乱爬,“对就是他,把他轮了,再剁掉四肢,划烂脸,扔进撒克逊河里。钱和活儿都是先到先得,有人愿意干吗?”
人几乎在一瞬间聚拢,“别急,别急,”陆汀亲切地笑道,“来我这儿排队呀。”
挤在前面的十个大汉让陆汀十分满意,他们都有饿狗一样充血的眼睛。
陆汀捡起地上的钱,归回那一沓,又依次分发过去,一人两张,“好好干哦,今晚就给我做干净,我说不定会跟着你们看看热闹,但你们一定看不见我,”他拍拍为首那人的肩膀,“我发现谁在偷懒,天亮之前,谁一定会死。”
大汉们积极性都很高,这就冲过去拎那试图爬走的醉鬼了。
陆汀并不想围观这场荒唐剧,他把一次性监视仪别在其中一位的耳朵上,兀自走出酒吧。小狗已经吃完了酱和吐司,还在门口等他,他轻轻把它抱起来,踉踉跄跄地回到自己停在淡黄平房附近的飞船里。
设定好回程路线,陆汀开始剧烈呕吐,把这几天吃的那点干粮全都吐了出来。他跪在操作台下,摘下早已磨穿的手套,也带下来一点结痂的皮肉,心想,自己脸上现在一定很脏,烟熏的灰、雨和血和汗、吐出的酸水,但那只小狗竟然凑了过来,嗅他的手,舔舐他的脸颊。
对不起,对不起,陆汀不停地说,不停地和它道歉,小狗只会投来湿润的眼神。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毕宿五,他想快点回去,他要洗个澡再睡一觉吃很多高能量的食物然后在吸氧舱里呼吸点新鲜空气,他得避免突然之间垮下去,死掉。但他不能停留太久他还要出去找。
他快要喘不上气了。
七十二小时早已过去,再来几个七十二好像也没有区别,陆汀本能地逃避去做那个决定。他把接下来的日子继续花在寻找上,想了无数条邓莫迟可能经过的路线,去找监控录像,结果发觉人造人聚居区的摄像头都是坏的,根本没有录像上传,最后一个可疑的影子出现在明月城的边缘,一晃而过的几帧还被他逐个打印出来,放在枕边每天翻看,越看越觉得无望。陆汀也琢磨了许久可能的落脚处,任何一个邓莫迟带他去过的地方,他全都找过了,打听过了,他甚至还动用了关系去查了CTA9M83那个账号的消费记录,得到一片空白。
最后陆汀出海,来到了那座遥远的岛礁旁,LastShadow应该蛰伏在下面。
他投下很多潜水球,传回的数据显示,海面下有的只是泥沙,仅有的金属是废弃的磁力锚。
最后的幻影不见了。
陆汀终于,还是,不得不,意识到,邓莫迟走了。
没有打一声招呼。
邓莫迟当然没有死。陆汀一直坚信这一点,他心里的感应还在,就像那天,在阳光剔透的飞船里他抓着邓莫迟的手摸向自己心口时一样,他能够感觉到他的存在,他们的心是一起跳动的,要是邓莫迟死了,他自己剩下的这颗心一定已经碎了。
也许邓莫迟也不能说是消失,只是暂时联系不上。
那能等到他回来找自己吗?邓莫迟会放弃吗?一想这个问题,陆汀就觉得自己都要放弃自己了。所以不,不要胡思乱想地等待,不要做那么被动的事,我自己去找就好,我要道歉我要帮他任何我能帮的我要求他不要离开我,陆汀重复着这些念头看向那片蓝天,能告诉我怎么找吗?他想这样问,却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喊声。
他固然是有罪的,但如何赎罪,竟没有一个神或是魔鬼,赐下来些微的指点。
回到毕宿五时正值傍晚,陆汀不敢承认自己心如死灰,因为承认了就是认输,就是再也站不起来。他给狗喂了鸡肉,把自己关在浴室中,在Lucy贴心播放的猫王情歌中剥下上衣,背对镜子照了照。
他看到那个牙印,珍惜地摸,因为他恍然发觉,自己只剩它了。
随后他对着通讯录犹豫了一会儿,在姐姐和发小之间,选择了后者。
“喂?”舒锐很快就接通电话,调侃道,“小孩已经醒了,你这大忙人已经忙到没空带他哥一块来看看的地步了?”
“没有,”陆汀笑了笑,“我很快就去看。”
“行,找我还有什么事?过会儿要开会呢长话短说吧。”
“我记得有一种避孕针,受精卵形成十五天以内打进去就不会怀,”陆汀确实没有废话,他的声音很低,也很冷,“是真的?”
“嗯——确实有这种东西,但受孕后只要十一到十二天胚泡就植入***内膜了,某种意义上,它已经可以称作胚胎,才不只是受精卵,所以那种针剂与其说是避孕,实际和早期流产药之间界限非常模糊,对身体伤害比第五周到第七周进行人流还要大,医院是严格管控的,”舒锐顿了顿,“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那里有吗?”陆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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