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爪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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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重逢 － 1（第1页）

香炉轻袅，淡蓝香烟如梦似幻，与温泉池腾腾热气交织缠绵，在暖黄烛光中曼舞，如坠仙界幻境。尉迟秋仁半倚池畔，湿墨黑垂肩，水珠顺丝滚落，砸碎水面漾起碎金涟漪。他手中的夜光杯中盛满紫红葡萄酒，液面摇曳如繁星闪烁。白皑皑在池岸跽坐，松挽月白纱衫，云鬓微乱，髻间散落几缕丝垂在胸前，随着呼吸时起时落。她的手指轻柔地从尉迟秋仁的肩颈移至头顶，五指微分，轻抚过他的丝，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他此刻的沉思。

秋仁轻啜了一口杯中酒浆，头靠在白皑皑膝上，半阖着眼皮，问到：“封口查过了？”

“仔细检查过了，没有被撬开过的痕迹。”

秋仁的喉头微微滚动，似有似无地嗯了一声。半晌后才有气无力地说：“看来皇帝最近顾不上高阳王，他的日子好过起来了，都有心思吃葡萄了。”

白皑皑笑起来：“明明是公主说想吃。”

秋仁哼了一声，道：“阿依才没这么矫情，吃个葡萄还巴巴地写信来向孤要。”他终于睁开眼，把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杯递给白皑皑，吩咐道：“把信再拿来给孤看看。”

白皑皑接过酒杯，下身纹丝不动，腰肢却似柔韧的柳条般向后平展成完美的弧度，将酒杯稳稳放回案上。起身时，动作流畅如绸缎滑过，从案上取过信笺递给秋仁。秋仁随手在白皑皑腰间一抹，借势擦去手心水渍，接过信笺，在池水蒸腾的雾气中反复阅读。信笺在池畔蒸腾的热气中闷软，表面迅绵化，墨迹也微微洇散。秋仁眉头一簇，问：“阿依以往来信，用的都是什么信笺？”

白皑皑略一思索，答道：“是雅韵堂的龙渊笺。高阳王府常年都是购买雅韵堂的纸笺，龙渊笺更是高阳王案头常备。”

“那你看看这是什么纸？”他抖了抖手中已经被蒸熏得绵软无骨的纸张。

白皑皑伸出玉指捏住纸角轻轻揉搓了两下，疑惑道：“这是鄯善产的骆驼蓬草纸。这种纸是西域商队常用来书写账本和日志的，抗虫蛀，耐风沙，但是不太耐潮。”

“放着最好的龙渊笺不用，用骆驼蓬草纸……”秋仁调侃：“高阳王现在连纸都买不起了？”

白皑皑也陪着笑道：“陛下又在说笑，高阳王府怎么也不至于落魄到连纸都用不起的地步。更何况现在魏国皇帝已经顾不上折磨他了。”

“那这纸张可就大有讲究了。”他双手捏着信笺举过头顶，让纸笺离蒸汽远了一些，读道：“平城丽日出游，阳彩腾辉，溽暑广庭，念及于阗葡萄清甜，望王兄遣人送些来，以解妹思乡之情。”忽然，他眼睛一亮，慵懒之态尽扫，笑了起来。白皑皑不解，问到：“陛下看出了什么？”

秋仁指着信笺道：“你看这个‘丽’字。”

白皑皑俯下身子，凑近了看，笑道：“公主的汉字还要再练练，这丽字下面该是个鹿，她这横七竖八的几划，粗看像是那么回事，细看却是错的。”

秋仁不以为然：“阿依从前写信回来，都是让阿娜尔代笔，用于阗文书写，可这次却是用了汉字。为什么？说明她要传递的信息就在这些汉字上。阿依这封信，绝对是高阳王看着写的，就他那个古板脾气，怎么可能眼看着阿依写了错字还不管？”

白皑皑有些明白，却又没有完全明白：“陛下的意思是说这个字是公主故意写错的？”

秋仁更加兴奋：“她连‘丽’字都写不对，怎么会用‘阳彩腾辉，溽暑广庭’这样拗口生僻的词？”

白皑皑这下反应了过来，连连点头：“阳，广……公主这次的书信其实是和广阳王有关？”

“去查查，广阳王家里有没有在西域做生意的人。”顿了顿，补充道：“我记得广阳王妃娘家姓郦，只怕和广阳王妃那一族人有关。”

玉丽吐孜走进望舒苑的时候，阿依已经站在院子里等候多时。因为要掩盖阿依和玉丽的身份，拓拔濬早上出门前特地交代，不可在王府门前迎接，两人只能在望舒苑里相见。阿依虽然不太情愿，但也知道拓拔濬的担忧并非无中生有，也就只好强耐着性子，在自己的院子里等待玉丽的归来。她时不时地望向院门，期盼与担忧交杂。

当玉丽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她的视野中，阿依只觉眼前一滞，整个人都似被定格在了原地。眼前的玉丽，脸上沾了好几处的脏污，也不知是多久没有洗脸了。丝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泽，乱蓬蓬的，几缕枯黄贴在满是尘灰的面颊上。衣衫虽还不至于褴褛，但也是脏污不堪，裙角不知被什么东西勾破了，毛糙不整地耷拉着。一只鞋还算正常，另一只不知踩了什么脏东西，又湿又黏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她似乎还不知道自己被带来了什么地方，浑身都绷紧着，目光中满是戒备，仿佛一只蓄势待的小兽。

这样的玉丽，是阿依最为熟悉的模样。那是在鄯善的小巷子里，她们与野狗为伍、风餐露宿的日子。那时的她们，便是这般模样，连那时刻警惕的眼睛也如出一辙。而如今，阿依站在院内，玉丽立于院外，一道院墙将两人隔出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为了迎接玉丽，阿依已尽量挑选了一条装饰简约的裙子，头上珠翠也几乎卸尽，但与玉丽的狼狈落魄相比，她依旧显得华美富贵。

玉丽显然没有认出阿依，出于警惕，在望舒苑门前止了步子，透过额前的乱，直勾勾地打量着阿依。阿依见她不动，忍不住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想要把她拉进了院子。玉丽惊得尖叫起来，拼命地往后退缩，却被阿依一把紧紧抱住，在阿娜尔的帮助下使劲儿把她拖进了院子。扎依拉上前替阿依向送玉丽回来的江成道了谢，急急忙忙关上了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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