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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世界,几乎所有听得懂汉语的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一条新闻上。
镜头一切,就换到了一个气氛热烈的讨论演播室里,几位知名的太空军事专家正在做客,在说起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们的语气不约而同地变得十分微妙。
“人类文明能发展到今天,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我想对于任何种族来说,文明的存续都是第一要务,而同理,对于任何一个政府来说,该怎么让自己的公民过上更好的生活,是比政治主张和历史矛盾要重要的多的东西。”
“和谈与否,眼下很难说,毕竟这是双方的事,目前我们还没有能和他星系进行有效沟通……”
“一场战役,如果势均力敌,必将旷日持久,对双方的经济都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我觉得这场战争如果真的发生,那会非常让人遗憾,众所周知,宇宙有多广袤,就有多荒凉,再也没有一个种族比他星系人类更和我们血脉相连了。也许彼此攻讦的双方在三代以前就是邻居、朋友甚至亲人。”
几位专家似乎一个比一个忧国忧民,满屏幕飞来飞去的都是和平的曙光,偏偏又不肯把话说满,只给民众留下了一个剧烈的争议点。
接着,镜头再一切,开始播放世界其他国家和地区的专家言论与街头民意采访片段,不知是世界大同,还是新闻编导有意误导,反正似乎全世界都是一副“能不打就不打”“但是这事我说了也不算”的讳莫如深。
“汪仪正,”付小馨上身前倾,用几乎如饥似渴的表情,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电视屏幕,“所以看这个意思,现在和谈的趋势已经很明朗是吗?”
她不等汪仪正回答,就自顾自地飞快解说起来:“咱们当年军事理论课上学过,在战争中,优势方主张和谈叫‘和谈’,劣势方主张和谈叫‘投降’,但现在咱们只是明着吃亏,实际上是占优势的——地球防护罩已经重新启动了,赵将军的那场偷袭成功地泄了对方科技水平的底,他们不比我们强大,连跃迁也做不到。而他星系一切都是人造,资源贫瘠,战局拖得越长对我们就越有利,对不对?他们一开始浑水摸鱼,现在一定无计可施了,和谈的可能性非常大,也许下礼拜就能解除S级战备状态了呢!”
付小馨是个工作繁忙、收入稳定的工程师,平时别说星际、地球、国家……就连本市的新闻她都懒得关心。
这个连他星系的宇宙坐标都说不清楚的人,此时为了说服自己,俨然已经成了一个战略专家,她拼命企图抓住一些蛛丝马迹,来安慰自己,战争是不存在的。
战争于付小馨而言,似乎成了“房间里的大象”。
汪仪正摇摇头,他拿着手机站在一边——这个完全没法和人类一起生活、仿佛注定只能娶个导弹的男人那张常年不在状态的脸上,此时布满了难以言喻的焦虑,他听着电话里的人说了句什么,表情在一瞬间就黯淡了下去:“嗯,谢谢,我知道了,麻烦你。”
付小馨这才意识到自己有点过了,她抬起头轻声问:“儿子还没找着?”
汪仪正一屁股坐在她身边,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捂住了脸。
汪亚城放走了傅落,没有留下来挨骂,这惨绿少年也不知道策划了多久才抓住这次机会,紧随其后就离家出走了,只留了一张潇潇洒洒的纸条。
“我就真的那么失败吗?”良久,汪亚城才用力摩挲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哑声说,“……对不起,我要是多设个密码就好了。”
如果付小馨还是他的妻子,此时一定会把满腔的担忧和怒气都发泄在汪仪正身上,遇到无法承受的事,互相指责本来就是合法夫妻的权利,然而他们毕竟没有这层关系了。
两个人和平分手以后,也不过就是比普通熟人再熟一点,连好朋友都不能算。
此时,他们徒劳地坐在一起,却连无济于事地互相指责释放压力都做不到。
付小馨觉得心口被压住了一块石头,冰凉冰凉的,她隐忍半晌,终于勉强拿出成年人的周到姿态,给了汪仪正一个客气而没用的安慰:“没事的,肯定能找着,亚城年纪还小呢,他能去哪?钱花完了自然就回来了。”
汪仪正形容憔悴。
半晌,他低低地说:“可是落落不小了,她有地方去,大概也没有钱会花完的问题。”
付小馨的眼眶一瞬间红得仿佛要滴下血来。
汪仪正扭开头不去看她,再次含混不清地说:“……对不起。”
两人终于意识到,他们之间的任何交谈都只能让彼此的情绪更崩溃而已,于是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
付小馨从未觉得自家客厅这样大得不近人情,她和汪仪正像两尊冰凉的石像,各自分坐在沙发两端,耳畔除了电视的响声,沉寂得就像一座坟墓。
阳光在窗棂上一寸一寸的移动,这是那些丧心病狂的房地产商们为了炒高地面住宅的价格,打出的一句著名广告语——“坐在家里,你能看见阳光在窗棂上一寸一寸的移动”,而这句话后来也成了很多年轻人毕生追逐的梦想。
然而此时,付小馨看着那梦想中的窗棂,却只闻到了宛如凝滞不动的、黏稠的时间的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付小馨说:“刚才罗小波给我打电话,他说落落拍的那一套‘将军’现在订单很多,连海报都加印了,尤其是最后一张——要是全世界的人都不希望打仗的话,是不是就打不起来了?”
汪仪正下巴绷得死紧,好一会,才重重地点了个头。
“那我再听一遍忙音。”付小馨用自言自语的音量说,魔障似地打开手机,拨通了傅落的电话,再次一字不漏地听了一遍“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她终于在一成不变的机械声中崩溃,骤然站起来,紧捂住嘴,在汪仪正面前落荒而逃般地大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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