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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庚寅只是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嗫喏道:“奴倒是觉得她很奇怪,哪有人初见面就讨要礼物的,虽说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哪里像个世家千金的做派……”
“那算什么礼物!”谢衍的笑意更深了,“率真直爽,神秘美丽,当真奇女子……这样的女郎,哪里是哪些装腔作势,矫揉造作的俗人可以相比的。”
……
回到屋中,星台已经准备好了热水,随着云阁一起帮灵徽拆头发。她今日的发饰衣着皆简素,于是三两下便弄好了。然而灵徽却一动未动,怔怔看着菱花镜出神,铜镜照不出她苍白的脸色,但分明又将愁绪捕捉的清清楚楚。
半晌,听到她长长“唉”了一声,自顾自叹息道:“真无趣啊!”
星台不知道今日发生了什么,只一个劲儿地看向云阁。云阁瞅了瞅灵徽的脸色,踟蹰片刻后,问道:“女君对那谢家郎君,似乎很有好感……”
灵徽没有指责她的越界,晋阳府里的侍婢们死的死,散的散,能留下这两个,受尽千辛万苦也要找到自己,她很感激,自然也将其视为亲人。亲人之间,没什么不能问的。
她用手遮住自己半张脸,露出一双水波盈盈的眸子:“他姓谢。”
这个回答,简短又有说服力,云阁和星台了然,但仍觉怅然:“女郎何必自苦,报仇也非一日之功,等赵将军回京了,咱们再同他商量商量吧。”
“荆州是要地,哪能说回来便回来的。玄鉴阿兄已经为我做了那么多,我若一味挟恩图报,会让阿父失望的。”
五、梅雨两情相悦,悦的是心性志趣,……
时间似乎过得飞快,一转眼便到了梅雨时节。连绵的雨下了许多天,丝毫不见放晴的趋势。乌沉沉的云压在屋宇之上,尽管开着门窗,室内还是昏黑一片,闷得厉害。
屋中的灵徽螓首低垂,对着灯盏缝着衣袍。灯火被风摇曳着,忽明忽暗,云阁见状忙要走过去将窗户阖上。
“莫要关窗,太闷了些。”灵徽的声音温温柔柔的,没有抬头,十分专注。
云阁顿了一下,趋了几步过来,皱眉道:“观中自有仆妇,何须女君亲自动手缝制衣物。这般伤眼,赵将军若是知道了,怎会安心接受。”
灵徽听闻此言,慢慢抬眸,望着窗外一片雾蒙蒙的天地,笑得恬淡:“你不知道,荆州那地方冬日里料峭的很。官制的衣物粗苯厚重,阿兄定然不爱穿。可若是骨头受了寒,也是大麻烦。”
云阁看着看着,莞尔道:“女君大可以吩咐下去啊,或者将方法交给奴婢。奴婢的女红也不差,又何必亲自动手呢?”
缝补衣裳的手顿了顿,片刻后,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仿佛是无奈,仿佛是哀愁:“阿兄待我有大恩,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云阁大致记得灵徽的忌讳,滚到口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想了半晌,才幽幽道:“赵将军今年二十有五了吧,他怎么也不愿意成个亲,若是后宅有了人,这些事也无需女君替他操心了。”
灵徽面色如常,只是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斜斜地倚在胡凳上,凝眸远望。绵密的雨丝敲打在庭前的青石板上,轻微的噼啪声。
对啊,他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啊。若是阿父还在,定然又要念叨了。
灵徽的思绪慢慢飞到了儿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赵缨的场景。
他的面容已经模糊,只依稀想起他挺拔修长的有些过分的身姿和远超同龄人的沉稳内敛。他祖籍陇西,却长于中山,说起官话时还带着一些口音。在这个出身重于一切的世道里,他虽非寒门,却也不是盛族,因此做起事来总比别人遇到的艰难挫折多些。
再后来,阿父看中他的天赋和才华,将他养在了身边,亲自教他兵法谋略,作战之策,灵徽和他就渐渐熟稔起来。
五年时间,不长也不短,他出落的越发英俊,一口官话说得流利,身上再也看不到当初的青涩和局促,落落舒展,威仪万方,做起事来比阿父还周到。
再后来,晋阳失守,阿父被匈奴人所杀,而他因为被派去搬救兵,幸免于难。等到再相见时,他已是朝廷的中流砥柱,
护国柱石,驻守在荆州要地,手中握有将近一半的兵马。
不知道他一次次北伐究竟是不甘心多一些,还是和自己一般报仇的心思更重一些,总之阴差阳错,她被她所救,结束了三年不堪的流离。
“圆月,是阿兄不好,来迟了。”那是他们重逢后的第一句话,没有时间去共诉离殇,只有类似于亲人般的依恋和劫后余生的激动难言。灵徽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抱住了他,缩在他手臂圈起的一方天地里,依靠在他如山的胸怀中。
若说世上还有哪个让她全心依赖信任的人,赵缨便是唯一。
雨越下越大,很快就在天地间织成了一张白色的帘幕,灵徽似乎想到了什么,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月牙般的眼睛里雾气弥漫,愁绪萦绕,很快就掬起了一层水光。
然而还未等她伤怀太久,就看到星台撑伞走了过来,雨丝绵密,她的发和衣服都湿了一半,一面阖着伞一面低声抱怨了一句,然后好衣物匆匆走了进来。
云阁见她一身狼狈,忙递了布巾过去,又笑着指责:“这样的天气还跑出去疯,若是淋雨受了风寒,可怎么好。”
星台胡乱擦了几下湿透的发,语气焦急地解释:“还不是小国舅,这样的天气非要遣人送什么东西过来。女君嘱咐过不能怠慢,我也只能冒雨去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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