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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徽模模糊糊地应了个“是”,再未说其他,心里泛起一阵涩意。她尚未做什么,动静就已经传到了皇帝耳中,显然是出师未捷。
她早就明白,阿父手下部曲数万,哪怕早就为国牺牲,但散在各地的势力仍无人能够控制,即使赵缨也不过得了部分人的拥戴。
她的归来,恰好成了制衡的筹码,而建康就是一个精心铸造的牢笼。享受着女君的优待,同时也是皇帝和王家忌惮的存在。皇帝希望这些人马只为他一人所用,而王家希望杨家再无翻身的可能。
这样的情境下,她又能翻出多大的浪呢?
她只是好奇,赵缨是否知道这些?对此,他又是什么态度,为何从不提醒?
三十三、挣扎譬如一盘棋,一切皆备,……
不过她不在乎,这条路注定坎坷,若是有些携手同行最好,若是没有,她一个人也可以。阿父曾经教导过她,君子和而不同,不让自己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便好,至于真正想要做的事情,很多都需要自己独自完成的。
反正,走到这一步,她已经没有回头路。惶恐也好,忐忑也罢,咬着牙也要继续。
譬如一盘棋,一切皆备,成不成全看天意。
楚楚诊病时,身旁只留了皇后的贴身女官。皇帝并未接受安排去轩室喝茶,而是站在庭中的梧桐树下,皱眉望向紧掩的屋门。
他的年岁不过三十许,但年少时的辗转流离,继位后的殚精竭虑,让他有了早衰的征兆,眉心的纹路如刀刻,皱眉时尤其明显。
外宽内忌,心计颇深,这是灵徽对他的评价,哪怕只有寥寥机会相见,但有些行事作风和性格习惯是骗不了人的。
于是灵徽默默看着他身边的常侍一面殷勤地奉上茶盏,一面又特地从马车上搬来了胡凳,忙得不亦乐乎,而她自己却动都没有动,未靠近,也再未落半丝视线给皇帝。
谢衍站在她身边,仍是春风和煦的样子,仰头透过梧桐疏朗的枝叶,看着天际飘动的流云,似乎半点都没有担忧之色。
灵徽不免奇怪:“皇后殿下身体有恙,谢郎君不担忧么?”
听她这样问,谢衍方才收回了目光,唇角带着清浅又寂寥的笑意,轻声道:“殿下一向小心谨慎,身体不豫还非要来一趟清都观,本就不寻常。我猜她是来向你求助的吧,既然你有心引她来此,定然是有法子保她无虞。”
灵徽听他说完,忍不住侧首去看他,年轻昳丽的一张脸,仍带着散漫的笑容,只是眼眸里藏了些看不懂的情绪。
灵徽并不奇怪,一个被家族寄予厚望之人,又怎会只是个心思单纯,举止随心的纨绔。她只是想,这些拙劣又浅显的心机,窥破的恐怕不会只有谢衍一人。
于是她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皇帝。心急如焚,温柔细致,这些姿态究竟有多少出自于真心,又有多少是做给世人看的呢?既然看穿了皇后的心思,仍旧愿意陪同她演完这场戏,这是不是一次将计就计?
无论怎样,戏一开场,总要唱完啊!
不多会儿,门扉轻开,楚楚走了出来,将皇后的情况禀报后,又依灵徽的意思,将自己的猜测如实说了出来。
“中毒?”皇帝豁然站了起来,脸色十分难看,先是震惊,慢慢因为愠怒而泛青,再后来又转为无奈地苍白。
“后宫事务繁杂,皇后如今身子重,总是忧劳太过之故。”皇帝长长舒了口气,让自己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与威严,“朕记得,嘉德宫就在雁回山上,风景还算秀致宜人,不如皇后就留在行宫安胎吧。”
说罢,他又对灵徽和谢衍道:“这个医女医术不错,就跟在皇后身边侍候。其余侍奉的人,除了皇后身边的侍从女官外,元和,你再从谢家选些伶俐的送过来吧。”
谢衍和灵徽各自应了。起身时,皇帝忽然毫无征兆地说了句:“皇后曾与朕玩笑,说七郎和宜城君十分相配,朕起先不觉得,今日一看,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灵徽悚然,虽不明白他在这种场景下,这样说的意思,但直觉这并非只是一句寻常玩笑,于是忙道:“陛下说笑了,臣已入道门,暂时并无还俗之念。”
皇帝眯了眯眼眸,不大高兴:“朕以为宜城君不过是一时兴起,难道还真要一生奉道不成。若真如此,九泉之下的杨太尉怕是魂魄难安了,朕也不好向天下忠臣交代。”
灵徽忽然跪下,神色有些凄惶:“陛下忘了吗?臣当初执意入道,便意味着毁了与琅琊王家的婚约。如今若是又匆忙另嫁,定会让人以为是对先帝赐下的婚约不满,此举不仅会得罪王家,也会让世人指摘臣朝秦暮楚,反复无常。臣实在惶恐,陛下恕罪。”
皇帝似乎终于想起了她身上的另一段婚约,半晌,一哂道:“这是朕亲自允准的,自然不会忘。只是王郎已有另娶之意,想来不会介怀。”
灵徽抬头,一双水雾氤氲的眼眸中,露出了疑惑的神色,问道:“他……果真要迎娶长公主了吗?”
这句话问完,眼中又浮起绵绵的哀伤,叹惋道:“终究是我悔婚在先,他没道一直等我……”
萧祁看着眼前盈盈欲泣的女子,没有耐心会他们那些婉转的儿女情思,他所在意的,是关于王愔迎娶萧季瑶的传闻。
之前便有风声,如今连这个身居道观的小女子都知道,可见并非空穴来风。
天子的长眉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但是面上的表情仍可以算得上冷漠:“无论是桓氏还是长公主,总之你与王家的婚事早就作废。七郎无论是人品学识,还是相貌家世,皆属佼佼,希望你莫要辜负朕的一片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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