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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冯家远远比不上吕家,吕家还有兵权在手,冯家比之吕家更后继无人。她父亲就不必说了,她的兄弟们读书读书不行,从军从军更不行,文武双废,简直烂泥扶不上墙!
那句“悉捕诸吕男女,无少长皆斩之”更是叫她浑身遍布寒气。太后也许是想叫她入宫,再度维系冯家和皇家的关系,
但她孤身一人真能改变什么吗,说不准太后没做成,倒先丢了性命。
冯照原本觉得自己有和陛下的前情在,入宫一事焉知非福,然而此番借书一观后,她又觉得前途渺茫起来。
倘若陛下真的下定决心要除去冯家,她做了皇后真的能阻止吗。冯照忆起相遇以来陛下的举止,想起朝野对陛下的评价,说他不是刻薄寡恩的人,甚至说他性情宽慈。
可冯照却觉得他不过是外示宽和而已,内多独断忌刻。他以汉孝文皇帝为榜样,想学以德化民,可文帝登基后是如何对待吕氏女的,她只要想一想便觉得不寒而栗。
“冯娘子!”
冯照猛地抬头,好像梦中惊醒一般。
眼前崔慎正站在她面前,面带惊喜地看着她。
冯照勉强笑了笑,“好巧,崔郎君。”说罢站起身,怎料坐久了腿有些麻,她没有察觉,站起来时差点摔了一跤。
崔慎见状,慌忙去扶她,好歹没让她摔倒在地。
“多谢崔郎君。”冯照说道。她不想再看那可怖的书,正好来了人,便想和他一道出去,便道:“我没来过东观,没想到这里这么多书,崔郎君常来这里吗?”
崔慎负手在后,脸上眉眼弯弯,笑道:“正是,我无事时便来这里看书,子曰禄在学中,今日见到女郎便是我苦学的回报了。”
冯照噗嗤一笑,“崔郎君,你还是这么会哄人啊。”
崔慎看她笑,自己也笑了,继而又正色看她:“冯娘子,我从没对别人这样过,你要相信我,我只是对着女郎便情不自禁说出来了。”
饶是冯照见惯了郎君们的甜言蜜语,面对崔慎如此直白的话也不免失笑。
不过有一句话她是愿意相信的,他说自己从没对别人这样过,崔家家教甚严,随意沾染女色是要受家法的。
听说崔公仅有一妻一妾,家中和睦无争,乃是世家典范。不像她父亲妻妾成群,个个都是他的心头好。
只是如今她处境尴尬,不能答应他的思慕,若是放在以前她说不准会跟这个郎君玩一玩。
想到这里,她又叹息一声,果然人长大了就有烦恼了呀。
**********
太华殿中,元恒端坐于桌前,满桌奏疏典章堆在一起,几乎要把人的头埋住。
白准听了小黄门的禀报,脸上愁容终于消散,他走到桌前预备向陛下禀报,但陛下还在忙于批阅,他便小心侍立一旁。
元恒将他的小动作收入眼中,又见他半天不说话,便开口问道:“怎么了?”
白准一惊,立刻上前回道:“回禀陛下,方才侍人来报,冯大娘子去了东观。”
元恒抬头,看着他,“你一个中常侍成日没事干吗?连一个女君每天去哪都要盯着吗?”
白准大惊,这不是陛下你吩咐的吗?可他又不能反驳陛下,正想着怎么接话,谁知陛下又接着说,“她一个人去的?”
白准张了张嘴,“……是。”
明眼瞧着都知道陛下心口不一,白准身为近臣,揣摩心思自然是一流,于是又补充道:“冯娘子只带了几个侍婢过去,想来也是听闻了东观博纳万书之大名,想去看看。也多亏了陛下有先见之明,重修东观,加藏书册,连宫外的女郎都听说过呢。”
元恒听着他的马屁面无表情,只吩咐道:“去看看吧,可别把我的书阁搅得鸡犬不宁。”
元恒不欲兴师动众,便从东观的侧门进去,正好也离太华殿最近。里面的侍人兴许是要常年肃静,见陛下驾临,一时竟也没闹出大动静来。
他颇为满意,也进去屋中,隔着重重书架,他一眼就看到了她伏案的身影。他穿过一座又一座书架,来到她身后,但下一刻却又见到了那个狂徒。
看着他们相谈甚欢,看着他们手臂相触,看着他们相伴而去。
明明知道没有什么,但元恒还是心火难消,他扶在书架上的手几乎要将架子捏出裂痕,他心绪难平,一边是告诫自己不要为这等男女小事发怒,否则天子威严何在,另一边却又不住怨怒,为何要四处招蜂引蝶,为何偏偏要让他撞见!她的心里究竟有没有把自己放进去。
元恒平复着心情,慢慢踱步过去,路过那案桌上摆了一桌子的书,他错眼一看就停住了。
他慢慢坐下来,看这几册的史记,摊开来看的是吕后本纪那章。薄薄的一页纸,上面的字好像能刻在他心上,他幼时曾读过无数次。多少年来,这章古文在他的心里烂熟于心,一句也不敢忘,如今又明晃晃地摆在他面前。
一直以来,他面对她时总有些不知所措,苦辣交织,总像是吃进了茱萸,是有些辛辣能刺得人掉泪的,可离得久了总不悔改还想再尝一尝。
她很聪明,知道怎么挑动他的心绪,却又愚蠢,用自己浅薄的心思揣度当权者的想法,自以为能为自己谋求一个前程。
他在不知道她身份时就动了心,于是常常想如果当初第一次见她就在宫里,在太后跟前会怎样,可世上毕竟没有如果。
后来知道她姓冯,但和她在一起时总想不起这点,也从来不去想今后如何,她给他带来的都是今朝的快乐。但一旦去想了,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窗外又传来她的阵阵笑声,“是李仆射告诉我这里有座天下闻名的书阁。”
她也认识李仆射啊,他想,不过也不奇怪么,都是太后的人。
一会儿又安静下来,那人终于走了。
他听着步子一动一跳,想必她很高兴,但她见了自己恐怕就要不高兴了。
他就这样看着门口,心里不知是何滋味,盯着门口显现出来的人。
她果然被惊住,“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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