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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皇帝终于肯放开她,但手仍揽在她臂弯上一下一下地抚摸着。
“你乖些,过阵子我带你去方山,去见见祖母,那儿不比宫里舒坦,你缺什么就吩咐奴婢,我很快就去接你。”
冯照虽不愿意,但也知道皇帝心意已决,再吵下去吃亏的只是自己,只好扁
着嘴不说话。
皇帝很快等到万事俱备,开始发布南征布告,自扬、徐二州征召民丁,免除陕、豫、岐等七州粮税。
大军将发,皇帝亲往方山祭拜太后,百官随从,冯照亦在其中。
冯照是以为太后奉侍梓宫,安其魂灵的名义来的,百官祭拜后就可离开,而她要在这里住到皇帝回来。
永固陵位居郊野,四下只有皇帝为自己修建的陵寝,这自然是不能住的。冯照能住的地方是皇帝拜陵时住的鉴玄殿。
只是此殿居于陵寝,虽为皇帝所居,便宜之处当然比不上宫中,故而冯照进入殿中后瞬间就满心怨念。
皇帝自知理亏,见她不高兴便温声哄着她,“时日不会太长,至多一月我就来接你。”
冯照脸垮下来,“那一月我都要关在这儿,人都关傻了!”
皇帝自然也知道,关在宫中都要烧家了,在这儿她更待不下去,这里可比不得宫中奢靡。
但好歹对外是说来奉侍梓宫的,明目张胆地跑出去怎么像话。
他蹙眉半晌,终于还是松口,“出去可以,但不能被人发现,每次出门都要带着人,不许自己私自出去。”
冯照听他说完,总算是松了口气,好歹也能出去了。当然心中自然暗恨,要不是他搞出来这场变故,她哪至于在这凄凄惨惨的地方守着。
他们在这儿交谈着之后的安排,门外的白准却焦急万分,待皇帝一出来就上前耳语几句,皇帝脸色突变,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狂悖竖子!”
此时此刻,崔慎正在陵寝外。
他原本早就病倒在床,皇帝甚至几乎要把他抛之脑后了。
崔慎终日卧床不起,任谁来也没个反应,卢夫人先是愤怒,后又痛苦,怒哀交加之下却发现崔慎只有听见冯照时才有反应。
无奈之下,卢夫人只有常打听冯照的消息说给他听。于是就在今日,崔慎得知冯照出宫来到方山,万般挣扎下床,拼了命也要跟来。
不知是不是崔慎已经神魂皆去的样子让卢夫人终于心软,还是死马当活马医,总之崔家的马车带着崔慎就这么一路去了方山。
圣驾幸临,四周早就围得铁桶一般,崔慎当然进不来。可他一个人堵在门口,让朝中百官看见了怎么办?
皇帝百般行动,甚至让冯照来方山避风头,为的就是一个名正言顺。
如今崔慎竟然找上门,不是明摆着告诉众人三人之间有猫腻在么!他破罐子破摔什么也不管,让天下人怎么看冯照,怎么看他这个皇帝!
这个痨鬼,不是说病了么,怎么还有力气跑这么远,想死怎么还不去死!
皇帝怒不可遏,生生大骂了好半晌,白准缩在一边听着,许久才小心翼翼劝道:“冯娘子既已和离,崔慎已无礼法牵制,纵然过来也是再斩断念想而已。”
皇帝倒还真被劝住了,他拧眉深思片刻,忽又想到什么,嘴角泛出一丝阴恻的笑,“呵!尽管来吧,我让他彻底死心,最好是死了心回去自我了断,别光说不做!”
白准眼见皇帝变脸之快,不由打了个哆嗦,心中默默为崔慎念了句阿弥陀佛。
第74章
崔慎无力地半靠在马车上,透过窗户痴痴地看着远处陵寝,他的妻子就在那儿。
曾经他们是最亲密的人,可是转眼之间就天涯两隔,此时竟变成了他们相距最近的时刻。
旌旗遍布,车马流云,崔慎的座驾在其中并不显眼,但很快就有内侍前来邀他入内。
崔慎骤然心跳加快,“阿照要见我,是不是?”
小黄门面露微笑,“这是陛下的吩咐,奴也不知,崔公还是先行入内吧。”
他没有明说,但崔慎总还是心怀期待,于是立刻整理衣冠,对镜检容。
然而对上镜中瘦骨嶙峋的面容,崔慎忽然忐忑不安,阿照会不会嫌弃他如今邋遢不堪的样子?
崔慎满心期待地跟着小黄门走进一间内殿,金釭衔璧,殿内灯火通明,金博山娉娉袅袅摇曳出丝缕沉香,越过重重罗帏锦帷,他终于见到了分离已久的妻子。
她端端正正地坐在枰上,金装玉裹,霞明玉映,只有熠熠双目还像从前一样投过来悠远的目光。
“阿照,”崔慎双目渗泪,凄凄地叫她。
他快步走上前,及至她身前跪坐倒地,眼中泪线珠子一样流下来。
“阿照……我好想你。”他万般小心地拉住她的手,眼泪就流落到她的手心。
冯照悠长地叹息一声,“你何必呢?”
听见她的声音,崔慎终于忍不住痛哭,“我错了……是我的错……”
冯照看着他浑身凄苦,形销骨立的模样,心中无限慨叹,劝他道:“何必把自己弄成这样?你从前不是好好的,回去多加餐饭,养好身体吧。”
崔慎哽咽着,“我好不了了,阿照,我离不开你。我们是世间最亲密的人,我们是夫妻啊,阿照……”
冯照慢慢摇头道:“这世上没有谁离不开谁,你只是习惯了。当初未成婚前你既然都心存毁志,怎么现在只是分别一场就后悔了。”
崔慎睁大他哭得通红的眼睛,“阿照,我对不起你,我那时太偏执了。可自从你来到我身边,我就再也没这么想过。你是我的菩萨,你救我护我爱我,我怎么会害你!”
冯照从他手中慢慢抽出自己的手,“我救不了你,你心志殊异,非一日之功,只有你自己才能救自己。你把我当成菩萨,可我非金非玉,至多也只是个泥菩萨而已。”
“你身负哀怨,想找人救你,可我身躯单薄背不动你,无力救你于水火,我们志向南北,本就不该合为夫妻。”
“阿照……”,他不敢相信阿照竟对他一点怜惜都没有了,“你是我的妻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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