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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坡上肆虐的阴风,似乎在这诵经声与慈悲场域中渐渐平息。弥漫的怨毒戾气,如同遇到了克星,丝丝缕缕地被净化、消散。空气中那股令人窒息的冰冷与腥甜,也淡去了许多。
那气息奄奄的扫帚精,在这股宏大慈悲的诵经声与安魂符箓散发的柔和光晕笼罩下,那巨大的、狰狞的帚头停止了颤抖。构成其身体的腐朽荆条不再剥落,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暂时维系。那两点暗淡的红芒,疯狂闪烁的频率也慢了下来,光芒不再那么刺眼怨毒,反而透出一种迷茫、脆弱,甚至…一丝难以察觉的渴望。
“…为男为女,自身承当。富贵贫穷,由汝自招…”
“敕救等众,急急超生。敕救等众,急急超生…”
赵清真的诵经声越发庄严宏大,如同黄钟大吕,震彻幽冥!他笔下的最后一张符箓——“开通冥路玉符”也已完成!符箓之上,一个形似门户、由无数金色光点构成的玄奥符文熠熠生辉!
他放下符笔,双手各捏起一张“往生安魂符”与“解冤释结符”,口中真言再变,语调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敕令幽冥的无上威严:
“三魂七魄,归吾符中!宿世冤愆,今朝释清!敕!”
“咄!”
随着最后一声真言敕令,赵清真双手猛地向前一推!两张符箓化作两道柔和却穿透力极强的金光,如同拥有灵性般,无视空间距离,瞬间印在了扫帚精那巨大帚头的核心——那两点暗淡的红芒之上!
“嗡——!”
符箓触及红芒的刹那,爆发出远比绘制时更加璀璨的金光!无数细密的金色符文如同活物般蔓延开来,瞬间覆盖了整个巨大的帚头!构成扫帚精身体的腐朽荆条、断裂木柄,在这神圣金光的照耀下,如同被投入熔炉的残雪,迅速消融、分解,化为缕缕青烟飘散!
“嗷…呜…”
一声悠长、痛苦却又仿佛带着解脱意味的悲鸣,从金光核心处传出。那两点红芒在金光的包裹下,剧烈地挣扎、扭曲,仿佛在进行着最后的抵抗与蜕变。附着其上的百年凶戾怨气、吞噬精血的污秽,被金色符文强行剥离、净化!丝丝缕缕粘稠的黑气被灼烧成虚无,发出滋滋的声响。
金光越来越盛,净化之力越来越强!
终于!
;“噗”的一声轻响,如同气泡破裂。
巨大的、狰狞的荆条帚头和那断裂的酸枣木柄,彻底化为飞灰,消散在夜风之中。
金光缓缓收敛。
在赵清真面前数尺之地的虚空中,只剩下一点微弱到近乎透明的幽蓝光芒。那光芒极其纯净,却又极其脆弱,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光芒的核心,隐约可见一个极其模糊、蜷缩成一团的孩童虚影。他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恐惧,怀中似乎还紧紧抱着一个同样虚幻的扫帚轮廓。正是虎子残存于世的那一缕惊魂!
此刻,这缕惊魂被柔和的金光包裹着,如同一个透明的茧。那源自灵魂深处的、百年前坠崖瞬间的极致恐惧与黑暗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依旧源源不断地从光茧中散发出来,冲击着赵清真的灵觉。同时,还有一丝微弱却无比执拗的意念,在无声地呼唤:“…爹…娘…好冷…好黑…”
赵清真看着眼前这脆弱的光茧,眼中最后一丝冷厉也彻底化为了深沉的悲悯。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光茧前。此刻的虎子惊魂,已无半分凶戾,只剩下最原始的痛苦与无助。
“痴儿…”赵清真轻叹一声,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百年沉沦,苦海挣扎,皆因执念未消,惊惧未平。今日,贫道便为你重溯根源,了断尘缘,引渡往生。”
他不再言语。双手于胸前缓缓合拢,十指如同穿花蝴蝶般,瞬间变幻出数十个繁复玄奥、引动天地气机的法印!指诀翻飞间,一股精纯浩瀚的先天真炁自他丹田升起,流经十二重楼,与天地间无形的清灵之气交融汇聚!
“天地无极,玄光回溯!宿世因缘,镜中显现!敕!”
随着最后一道法印结成,赵清真并指向着虚空中的幽蓝光茧凌空一点!
“嗡!”
一道清澈如水、却又仿佛蕴含着时光之力的玄奥光束,自他指尖射出,精准地没入光茧之中!
光茧猛地一震!
下一刻,一幕幕清晰无比、却又充满了无尽悲伤的画面,如同水波般在断魂坡顶的虚空中荡漾开来!不再是模糊的意念,而是真实的景象回溯!
画面中:
春日午后,阳光和煦。半山腰低矮的土屋小院,炊烟袅袅。五岁的虎子,脸蛋红扑扑,抱着那根秃头大扫帚,在院子里笨拙地追逐着一只素白的蝴蝶,发出咯咯的笑声。厨房门口,春娘系着粗布围裙,回头温柔地呵斥:“虎子乖,莫闹…”灶膛前,石锁添着柴火,火光映着憨厚满足的笑容…
蝴蝶飞高,掠向屋后陡坡。虎子抱着扫帚,兴奋地追了出去,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爬上羊肠小道…石锁焦急的呼喊,春娘惊恐的哭嚎…夕阳如血,将陡峭的崖壁染得一片凄厉…虎子扑向落在崖边岩石上的蝴蝶,脚下土块崩塌…那张瞬间被巨大惊恐占据的小脸,乌溜溜的眼睛瞪得滚圆…小小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朝着深不见底的崖下直坠下去!只有那根被遗弃的秃头扫帚,静静地躺在崖边的草丛里…
紧接着,画面切换:
破碎的院门,凶神恶煞的山匪涌入…石锁挥舞杠子浴血奋战…春娘绝望的哭喊…石锁被套索勒住脖子,被乱刀砍倒…王彪狞笑着抓向春娘…春娘如母豹般反击,指甲抓破王彪的脸…凶狠的耳光将她扇飞撞墙…昏迷的春娘被捆起堵嘴拖走…石锁被拖到崖边,喉管被割断,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死死瞪着仇人,最终被一脚踹下悬崖…画面最后,定格在门槛外那片被匪徒靴子踩住、又被山风吹起半截的灰蓝色粗布碎片上…
所有的画面,都带着一种浸透骨髓的悲伤和绝望。尤其是虎子坠崖前那瞬间的惊恐眼神,以及石锁惨死、春娘被掳时的无尽恨意与不甘,如同最锋利的刀子,狠狠剜在每一个“看”到这一幕的灵魂之上!
“啊——!!!”
一声凄厉到超越了人类声音极限、凝聚了百年惊惧、痛苦、怨恨与绝望的尖啸,猛地从那幽蓝光茧中爆发出来!虎子那模糊的孩童虚影在光茧中疯狂地扭动、挣扎!百年前那瞬间的坠落恐惧,父母惨死的滔天怨念,如同被点燃的火山,在这一刻彻底引爆!光茧剧烈震荡,幽蓝的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随时可能彻底崩溃,将这缕残魂也一同炸成虚无!
赵清真首当其冲!这源自灵魂本源的、混合了极致负面情绪的冲击,比之前任何攻击都要猛烈百倍!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如金纸,身体剧烈摇晃,护体的金光剧烈闪烁,几乎熄灭!识海如同被投入了烧红的烙铁,剧痛无比!他强行稳住心神,咬破舌尖,一股腥甜在口中弥漫,剧烈的刺痛让他瞬间清醒!
“痴儿!醒来!”赵清真舌绽春雷,声如洪钟大吕,蕴含着镇魂定魄的无上道力,狠狠轰向那即将崩溃的光茧!“此乃宿世之劫,尘缘之苦!沉溺其中,永堕无间!唯有放下,方得解脱!汝父母之魂,亦在幽冥苦盼!汝忍心令其永世不得安宁乎?!”
这蕴含着道门真言与当头棒喝之力的怒吼,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入虎子那混乱狂暴的灵魂风暴之中!
;那疯狂扭动、即将崩溃的幽蓝光茧,猛地一滞!
光茧中,虎子那模糊的孩童虚影停止了挣扎,仿佛被这声怒吼震懵了。那双因痛苦和怨毒而扭曲的“眼睛”,似乎第一次有了片刻的茫然。
“…爹…娘…”一个微弱、颤抖、充满了无尽委屈和思念的意念,如同游丝般从光茧中断断续续地传出,“…在…在哪…”
赵清真强忍着识海的剧痛和灵魂的震荡,眼神锐利如电,捕捉到了这丝转瞬即逝的清明!时机稍纵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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