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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秽堂惊变(第1页)

永乐十四年,六月初九。浙中金华府辖下的兰溪县,叫那黄梅天的尾巴扫过,空气湿漉漉、黏糊糊,像个巨大的、刚出笼还冒着热气的糯米糕,只是这糕味儿不甚美妙——混杂着江潮的腥气、街巷角落积水的霉味,以及一种无处不在、若有似无的……肥料醇香。

是了,肥料。若问这兰溪县何物最负盛名?非是才子佳人,也非丝绸瓷器,而是那遍布城乡、滋养万顷良田的——农家肥。而若问这肥料的头号供应商是谁?县城里三岁娃娃都能拍着胸脯告诉你穆家湾的穆太公呗!

穆太公,大名穆耘,表字克勤,年逾花甲,身材微胖,面团团一张富态脸,几根稀疏胡须打理得一丝不苟,整日穿着一身簇新绸衫,手里盘着一根油光水亮的紫竹节杖。不知底细的,还以为是哪位致仕还乡的员外郎。实则,此老发家的本钱,说来颇有些不足为外人道——乃是五谷轮回之遗珍,沃野千里之根基。说人话就是收大粪的。

可别小瞧了这营生。穆太公于此道,可谓天赋异禀,匠心独运。他年轻时便窥得商机,县里乡间百姓随意便溺,既污了环境,又白白浪费了肥力。他竟厚着脸皮,说动了几家乡绅,由他出资,在县城及各乡要道、集市左近,修起了一座座设计精巧、通风良好、还定期派人清扫的“净房”,美其名曰“便民积肥”。自此,县民们解决了内急之苦,乡农们得了便利肥源,穆太公则收获了源源不断的“黄金”。数十年经营,他名下的“净房”已逾百座,雇有长工数十,粪车百辆,俨然一庞大的“有机肥产业链”。其家资之厚,虽不敢说富可敌国,在这兰溪一地,也绝对是数得着的财主。

发了财,自然要起大屋。穆家湾的新宅院,白墙黛瓦,三进三出,飞檐斗拱,气派非凡。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却非那雕梁画栋的主屋,而是后院一角,一座格外精致的所在——白墙环抱,青瓦覆顶,檐角如飞燕展翅,门楣悬一上等楠木匾额,上书三个俊秀行书“栖燕堂”。

不知情的过往客商见了,多半要捻须赞叹“好个风雅之名!必是穆翁藏书课子之雅舍!”&nbp;若有人好心告知真相,只怕惊得下巴掉下来这竟是穆太公耗费百两白银,引附近溪水活源,内置紫檀马桶、铺着净砖、每日熏以檀香的——茅厕!

穆太公对此杰作极为自得。每每有访客,必要引至“栖燕堂”前观摩,抚须笑道“老夫平生所愿,便是令这污秽之地,亦能有芝兰之香。‘燕衔香泥,栖于华堂’,岂不闻‘道在屎溺’乎?”&nbp;听者面上赔笑,肚内难免腹诽这老儿,挣了几个腌臜钱,竟骚包至此!

然而,“栖燕堂”这名号,近日却在兰溪县暗地里掀起了一番波澜。茶余饭后,市井街巷,总有些压低的议论声。

“听说了吗?穆老粪霸那茅房,叫‘栖燕堂’!”&nbp;“啧啧,好大的口气!燕者,当今皇上以前是燕王!栖者,居也!堂者,殿宇也!他一个掏粪的,茅坑叫这名字,想干啥?”&nbp;“莫非暗喻……那位爷住他的茅坑?”有人挤眉弄眼,手指偷偷朝北边指了指,意指应天府的永乐皇帝。&nbp;“嘘!作死么!妄议天家!不过……听说有御史老爷微服私访过,见了那匾额,脸都青了!”&nbp;“何止!城门口夜里贴了揭帖,说穆家地窖里藏着龙袍冕旒呢!夜半还有异光冒出!”&nbp;“真的假的?这可是灭九族的勾当!穆老儿有这胆子?”

流言如野火,烧得人心惶惶,又带着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

这流言背后,自有推波助澜之手。县里有名的破落户泼皮,名叫王三,因头上长过癞痢,人称王癞子。早年曾想强占穆家一条粪渠的收益,被穆太公揪去县衙,结结实实吃了二十板子,从此怀恨在心。他又勾搭上了县衙刑房一个姓赵的书办,此君名唤赵友,为人油滑,见钱眼开,人称赵油儿。二人见穆家日进斗金,早已眼红心热,又窥当今天子永乐爷对“谋逆”二字最是敏感,便精心炮制了这番谣言,又伪造了证据,意图将穆太公扳倒,好趁机狠敲一笔竹杠,甚至吞没其家产。

六月初九,巳时。天气闷热得像个大蒸笼,天上灰蒙蒙的云彩压得极低,一丝风也无。穆太公刚在“栖燕堂”解决了晨起大事,神清气爽,正坐在旁边一座小凉亭里,与一个老农结算上月粪肥钱粮。紫竹节杖靠在一边,小几上摆着算盘账簿,一壶清茶。

“李老哥,上月你庄上共取肥三十车,按老价钱,共该……”穆太公拨拉着算盘珠,话音未落,忽听得宅院大门外,人喊马嘶,蹄声如擂鼓般由远及近!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穆家那两扇厚重的朱漆大门,竟被硬生生撞开!门闩断裂,碎木飞溅!

只见兰溪县县丞老爷,面色铁青,领着三四十号如狼似虎的衙役、弓兵,潮水般涌了进来!衙役们手持水火棍、铁尺锁链,一个个横眉立目。弓兵则张弓搭箭,封锁了各处通道。顿时,鸡飞狗跳,整个穆宅乱作一团!

县丞手持一张盖着鲜红县印的拘票,目光冷厉,扫过惊得目瞪口呆的穆太公,厉声喝道“穆耘!尔

;可知罪!”

穆太公手里的算盘“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算珠滚落一地。他慌忙起身,拱手作揖,声音都变了调“县…县丞老爷!您这是…从何说起?小老儿一向安分守己,纳粮完税,不知…不知身犯何罪啊?”

“安分守己?”县丞冷笑一声,将拘票一亮,“有人告你私设逆堂,暗藏僭越之心,图谋不轨!‘栖燕堂’!好一个‘栖燕堂’!你这秽污之地,也敢喻比皇居帝阙?其心可诛!来人!给我锁了!搜检全宅,一应违禁之物,仔细搜查,不得遗漏!”

“冤枉啊!!”穆太公如遭五雷轰顶,浑身筛糠般抖起来,脸色煞白,“县丞老爷明鉴!那…那就是个茅房!取名‘栖燕’,不过是…不过是小老儿附庸风雅,绝无他意!天日可鉴!天日可鉴啊!”

“有无他意,搜过便知!拿下!”县丞根本不容分辩,一挥手下令。

如狼似虎的衙役扑上前,抖开铁链,便将穆太公锁拿起来。女眷们的惊哭声、仆役们的呵斥声、衙役们的打砸声、翻箱倒柜声瞬间响成一片。精美的瓷器被摔碎,衣柜箱笼被掀翻,绸缎布匹被胡乱抛掷……

混乱中,王癞子不知何时也混了进来,躲在人丛里,指着“栖燕堂”的匾额,对左右衙役挤眉弄眼,低声道“官爷请看!就是那!多大的逆胆!”脸上尽是幸灾乐祸的奸笑。赵油儿则紧跟在校丞身边,假意翻看账簿,不时低声耳语,添油加醋。

无人留意,穆家后院高高的墙头之上,一只通体黝黑、唯独额头有一小撮菱形白毛的大猫,正慵懒地蹲坐着,碧绿色的眼瞳眯成两条细缝,冷眼俯瞰着院中的这场闹剧。它慢条斯理地舔着自己油光水滑的爪子,神态安详,仿佛台下看客。只是那碧绿眼瞳深处,偶尔掠过一丝极似人类的讥诮与一丝难以察觉的贪婪。此猫乃穆家饲养多年,名曰“玄玉”,平素最得穆太公幼女穆婉青的喜爱,整日抱在怀里,珍爱非常。

与此同时,兰溪县城外官道之上,一位身着青色道袍、背负宝剑的年轻道人,正缓步而来。道人看去年不过三十许,面容清俊,目光澄澈平和,步履从容,仿佛不是走在尘土飞扬的官道,而是踏云而行。他身后那柄连鞘古剑的剑格处,镶嵌着七颗颜色各异的宝石,暗合北斗星辰排列,即便在鞘中,亦隐隐有光华流转,非凡物也。正是游历四方、途经此地的全真龙门派羽士,赵清真。他修为已至炼气化神之巅峰,灵觉敏锐异常,遥望兰溪县城方向,眉头微微蹙起。

“好重的浊气……名利纠缠,是非淆乱,怨憎丛生……咦?其中竟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妖氛?”他心生感应,脚下步伐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穆家院内,穆太公已被铁链锁住,推推搡搡地带出大门。街坊邻里闻讯,早已围得水泄不通,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往日那些羡慕、敬畏的目光,此刻大多变成了幸灾乐祸、恐惧与麻木。王癞子趁机在人群里跳脚高喊“抓得好!这老粪霸,为富不仁,早该倒了!”&nbp;一些被煽动或平日心存嫉妒之人,也跟着起哄叫嚷。

穆太公回过头,望了一眼自己耗尽心血经营的宅院,望了一眼那“栖燕堂”的匾额,老眼之中浑浊一片,充满了惊骇、冤屈、愤怒与巨大的茫然。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咯咯作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一生谨慎,钻营粪肥,只为积攒家业,光耀门楣,何曾想过有朝一日,“谋逆”这天塌下来的罪名,会砸在自己头上?就因为……给茅厕取了个风雅点的名字?

是夜,穆太公被投进了县衙大牢。阴暗潮湿的牢房,散发着稻草霉烂与便溺馊臭混合的刺鼻气味。窗外,一弯冷月悬于稀疏的柳梢头,虫鸣声断断续续,更添凄清。老人蜷缩在冰冷的草铺上,身心俱寒,只觉得半生经营,家财万贯,到头来竟真如粪土一般,不但顷刻成空,更能招来灭门之祸。愤懑、恐惧、不甘、冤屈……种种情绪在他胸中翻腾交织,化作一口浓重得化不开的怨气,堵在心口,咽不下,吐不出。

而他并不知道,此刻,在他家后院墙头,那只名为“玄玉”的黑猫,正悄然人立而起,对着天边那轮将圆未圆的明月,张开了猫口,腹部以一种奇异的节奏微微起伏。一缕缕肉眼难以看见的月华精粹,如受牵引般,丝丝缕缕地被它吸入腹中。它碧绿的眼瞳深处,一抹血色一闪而逝,周身隐隐有淡薄的黑气缭绕升腾。更诡异的是,它似乎在同时贪婪地汲取着从县衙方向、从整个兰溪县城弥漫而来的、因穆家这场冤狱而产生的恐惧、愤恨、幸灾乐祸、冷漠麻木……种种负面情绪。

县衙牢房深处的阴影里,似乎有更加低沉、怨毒的嘶吼与啜泣声在隐隐回应,那是多年来困死于此地的囚犯留下的残念与诅咒,此刻也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撩拨、引动。

赵清真在城中寻了一家僻静简陋的客栈住下,于房中盘膝打坐,调息净心。归尘剑悬于床头,微微震颤低鸣,剑格上那颗代表“天权文曲”的宝石,泛着温润的湛蓝色微光,悄然净化着周遭不安、污浊的气息。他神念如细密的蛛网,悄然蔓延开去,覆盖县城,敏锐地捕捉着那纷杂混乱的怨气与其中一丝隐晦却阴冷的妖氛,眉

;头越皱越紧。

“名利人我之关,嗔怨滋生之土。妖魅由此而兴,苍生由此而苦。”他低声轻叹,已然明了,此番兰溪之行,所遇绝非寻常冤狱那般简单。一场风波,恐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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