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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眶忽有些发烫,水光模糊视线,下意识伸手去碰,竟是一片湿润水泽。
墨拂歌看着指尖的湿润痕迹,竟然轻笑了起来——她原来也是会流泪的么?会为了这种事流泪?
她起身走入房间内的暗室。
事已至此,她需要一些更明确的卦辞。
、
“郡主,您没事吧?”在叶晨晚下车时看见她苍白的面色,身边侍从忙关切的询问。
“无妨,只是颠簸久了些。”她避开侍从想要扶她下车的手,独自从马车中步下。
“咱们暨州地远人稀的,辛苦郡主一路跋涉了。”恭维的声音响起,几个官员已经在暨州城门外恭候叶晨晚的车驾。
这些官员是暨州判司,在暨州刺史杨复方被下狱后,代为管理暨州事务。暨州地处西北,又是穷乡僻壤,一年到头根本见不到几个叶晨晚这般身份的人,是以表现得颇为殷勤。
她本想直接去看看暨州城中的情况,奈何这几个官员一定要先带着他们去驿站接风洗尘。
城中不知多少人还饿着肚子,这接风宴上还能端上上好的菜品与佳酿。叶晨晚瞧着满盘珍馐,实在是食之无味,又不好发作,只随便动了动筷子就借口一路舟车劳顿,要先回房间休息,遂离席了。
等到暨州的官员离开后,叶晨晚才换了一身朴素的衣裳翻窗离开,悄无声息地混入了街头。
暨州本就是西北的落后之地,街边建筑被风沙侵蚀得破败不堪,纷纷紧闭着门扉。街上偶有行人,更多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乞丐,摇动着手中破了个口的瓷碗,铜板哐当作响。
叶晨晚绕开乞讨的流民,拐进了街边尚开着门的米铺。
米铺中层层护卫把守,乍一看还以为是哪家的官府衙门。叶晨晚目不斜视,从容穿过护卫,来到了铺面盛装米粮的米袋前,抓起一把米细细查看。
米铺的老板守在柜台前,恶狠狠地瞪着把玩米粒却又迟迟不开口购买的叶晨晚,本想招呼护卫撵人,但看她虽然衣着朴素却又气度不凡,最后还是压抑住火气不耐烦地等待着她挑选。
等到米铺老板终于快忍无可忍时,叶晨晚才把掌心的米重新放回米袋中,开口询问,“你这米怎么卖?”
老板冷哼一声,“五百文一斗。”
叶晨晚睁大了眼,颇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米袋中的米,“平日里的米价也不过数十文左右,你这足足翻了十余倍。须知哪怕是京城中上好的御米,也不过百文。”
米铺老板回以哂笑,“原来是京城来的大小姐,那看来是没饿过肚子。知不知道现在在暨州,米就是命啊?有人的命值不了五百文。”
叶晨晚知晓与他讲不了道理,遂也径直离开了米铺。老板看着她的背影狠狠唾了一口,“一副穷酸样装什么京城人上人。”
她又去了几家米铺,都是相似的价格。
这米铺中的天价其实也在叶晨晚的预料之中,她此行也并不是为了买米的。暨州的米粮都是这样的天价,可见他们手中确实也没有多少余粮。
更重要的是,她仔细瞧过米铺中这些米,颗粒饱满细长,青梗如玉,腹白极小,是加工后的糳米。赈灾,是不可能用这样质量的好米的。
可见被贪污走的银粮,并没有转卖给这些米商,也没有流经米商手中。甚至进一步推断,这些米粮都没有在暨州流通,毕竟要将贪污的这些粮食变现,最简单的方式就是与本地的商贩勾结。
念及此,她还是立刻转身往暨州的府衙走去。彼时午后,府衙中的官员正无所事事地拍打着嗡嗡叫的蚊子,在看见叶晨晚步入时吓了一跳,“郡郡主?您怎么来了?可是哪里休息招待得不好?”
叶晨晚懒得与他多废话,“杨复方在何处?我要见他。”
此案,还是从他身上入手最方便。
“哎哟,杨大人他在牢房里关着呢,郡主金尊玉贵的,何必亲自去那又脏又臭的牢房?”判司急忙劝阻她,见她面色阴沉,又道,“也不是下官不让您去,其实先前也来了人审问杨大人,没问出什么东西,您去大概也是问不出线索的。”
叶晨晚不耐道,“让你带我去就去。”
见她有发火的征兆,判司才派衙役带她往大牢去。
暨州的大牢今日才终于来了外人,还头一次点上了灯烛,蜷缩在稻草间的杨复方看见燃烧的灯烛时,被光晃得只觉得有些刺眼。朦胧的光线间,他看见监牢外那道颀长身影时,他知道,他翻案的机会来了。
他拖着锁链急忙攀爬到牢门前,双手拽着铁栏杆,因为激动,铁链哐当作响,“你是京城派来查案的人吗!?”
“你们都退下。”叶晨晚接过灯烛,嘱咐身后衙役都退下后,才漫不经心地俯视着神色激动的杨复方。
只见他蓬头垢面,脸上身上都全是伤疤,可见被关入牢房中受了许多皮肉之苦。
看来暨州刺史虽然是太子的人,但这暨州,却不是杨复方或者太子能管辖的。不然他的几个副官也不会不管他的死活,任由他在牢中被拷打。
“杨复方,若是想要活命,我问什么,你都如实回答。”她蹲下身与杨复方平视,烛光照得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在昏暗的牢房中有着捕食者的幽邃。
“你问,你问。”他忙不迭地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送到暨州的粮草,是怎么回事?外界都说赈灾粮在交到你手上时,都还是齐全的,等到赈灾时,你却拿不出米粮来。”
回忆起这件事,杨复方止不住叹息,“因为一开始有人找到我,给了我一笔钱,说等到暨州赈灾的粮草送到验收时,多宽容一点。”他面色颇为无辜地摊手,“这种事这些年也常有,送到暨州的粮草,哪一次不是缺斤少两的?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也就答应了。验收的时候,我看虽然米都是些劣米,但重量基本没有问题,能够用来赈灾,就收下了这些粮草。”说到此处,他开始长叹,“谁知道”
“谁知道这些劣米里还都掺了泥沙,或者是运粮用的箩筐实际上是夹层的,内里已经被掏空了?”叶晨晚冷笑着替他说道。
她便知晓,这运粮的每一环中,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您猜的不错。这些箩筐都是夹层的,把上层的劣米拿开后,下面的夹层中都是石头和泥土。”
“这么多米,就这样不翼而飞了?”叶晨晚追问。
杨复方连连摇头叹息,“下官在发现不对时,也立刻派人追查,今年不仅是暨州,整个西北的收成都不好。这些粮草若是流入市场,怎么都会被发现的。可偏偏就是无影无踪了。”
从湖州采购运粮时,应该不会有人敢丧心病狂到直接在箩筐里塞石头和泥土充数,这样很容易被发现蹊跷。这些米粮,应该是自湖州往暨州来的路上被掉包的。
可是究竟是何时何地被掉包,这些被贪污的米粮又流去了何处?
叶晨晚瞥了一眼不断叹息的杨复方——问这人大概是问不出个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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