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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在她心间激起了剧烈的、冰冷的涟漪。
沈时雨第一次如此不希望收到梁颂安的消息。
她盯着屏幕上那行简洁的字,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他此刻或许正站在三楼的楼梯口,准备迈步下来的样子。
在她自己的卧室,这个过于私密的空间里,在那些承载了太多暧昧与挣扎的回忆包围下,她怕自己会彻底失去开口的勇气,会在他靠近的瞬间再次溃不成军。
不行,不能在这里。
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不安和怯懦都挤压出去,指尖用力,几乎要嵌进手机壳的边缘,最终给出了回复:
【小鱼儿:一楼集合吧,我们出去聊。】
出去,找一个陌生的、中立的、没有任何回忆附着的地方。让那些话,在阳光下,在陌生的空气里,被摊开。
放下手机,她走到衣柜前。衣柜里挂满了衣服,她却觉得无从下手。
手指掠过一件件或深或浅的衣裙,最后,停在了一件色彩格外明艳的亮黄色poo衫和一条浅蓝色的牛仔半身裙上。这是时下流行的“多巴胺”穿搭,象征着快乐与活力。
沈时雨想,即使是到了最后时刻,即使内心已是暴雨倾盆,她也不希望在梁颂安眼里,留下一个灰暗狼狈被悲伤吞噬的印象。
她希望自己看起来,至少是明亮的,是体面的,是能配得上曾经那些美好时光的。
换好衣服,站在镜前,仔细梳理了有些凌乱的长,甚至还破天荒地抹了点提气色的唇膏。镜中的女孩,眉眼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紧张,但亮丽的色彩确实让她看起来精神了些许。
她对着镜子,努力扯出一个练习过的、自然的微笑,尽管那笑容显得有些僵硬和脆弱。
当她走下楼梯时,梁颂安已经等在一楼的玄关了。
他倚在门边,午后柔和的光线透过门上的玻璃,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淡淡的光晕。看着她这身与平日简约风格稍显不同的明亮打扮,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化为温和的笑意:“今天这身很漂亮。”
沈时雨的心像是被细小的针尖轻轻扎了一下,泛起微酸带涩的涟漪。她低下头,含糊地应了一声:“……谢谢。”
正值初夏,淮城难得迎来了一个晴朗通透的午后。
连绵数日的闷湿被一扫而空,天空是澄澈的蔚蓝,阳光明媚而不至于灼人,微风拂过,带着植物生长的清新气息。这本该是个令人心情愉悦的日子。
两人并肩走在小区外的林荫小道上,斑驳的光影透过层层叠叠的油桐树叶洒下来,在他们身上跳跃。
沈时雨原本的计划是去有间酒馆,可是,车快到酒馆门口时,沈时雨看着窗外熟悉的招牌,心头却猛地一紧。
她无法想象,要在那样一个充满了美好回忆的地方,亲手投下一颗足以摧毁一切的炸弹。那太残忍了,无论是对他,还是对自己。
“颂安哥,”她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我们……换个地方吧?”
梁颂安有些意外地侧头看她:“嗯?不去有间了?你想去哪?”
“随便……找个安静点的咖啡厅就好。”她轻声说,目光游移地看向窗外,“听说……附近新开了一家,我们去试试?”
梁颂安没有多问,只是顺从地打了方向盘,在导航里输入了她随口提到的、曾在朋友圈看到过宣传的那家新开业咖啡厅的名字。
咖啡厅坐落在一个安静的街角,门面不大,却别有洞天。
推门进去,率先映入眼帘的并非是预想中的文艺青年,而是一位身材高大、留着浓密络腮胡、手臂上纹着繁复华丽花臂图案的壮汉老板。他正专注地擦拭着咖啡机,气场强大得与这间店铺的格调形成了奇妙的反差。
咖啡厅内部的装修却是纯粹的文艺木质调。原木的桌椅,暖黄色的灯光,墙壁上挂着几幅抽象的风景画,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豆烘焙后的醇厚香气和淡淡的香薰蜡烛味道。
舒缓的钢琴曲如水般流淌在空间的每一个角落,是一沈时雨觉得耳熟却又叫不出名字的曲子,悠扬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恰如此刻她的心境。
他们选了一个靠窗的角落位置坐下。窗外是行色匆匆的路人和偶尔驶过的车辆,构成了一幅流动的、与他们无关的城市画卷。
穿着围裙的花臂老板拿着菜单走过来,声音出乎意料的温和:“两位喝点什么?”
沈时雨扫了一眼菜单,几乎是没有犹豫地,跳过了她平日最常点的、能让她保持清醒和冷静的冰美式,轻声说道:“一杯澳白,谢谢。”
梁颂安拿着菜单,目光在上面逡巡了片刻,似乎有些选择困难。他抬眼看了看沈时雨,又低头看了看菜单,最终合上,对老板笑了笑:“和她一样吧。”
在如今这个追求效率的快餐时代,很多咖啡店早已省去了拉花这道需要耐心和技巧的工序。
因此,当那位外表粗犷的老板亲自端着两杯咖啡走过来,并将带着精美天鹅拉花的澳白轻轻放在他们面前时,沈时雨不由得微微怔了一下。
洁白的奶泡在深褐色的咖啡液上勾勒出优雅的图案,细腻得如同艺术品,与老板硬朗的外形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带来一种不合时宜的、脆弱的美好感。
梁颂安用小勺轻轻搅动了一下咖啡,奶泡与咖啡交融,拉花渐渐变形。他喝了一口,放下杯子,目光终于正式地、专注地落在沈时雨脸上,打破了自进门后维持的、带着些许试探的平静。
“你特意找我出来,”他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认真,“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吧?”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沈时雨握着温热的咖啡杯,指尖传来的暖意却无法驱散心底蔓延开的寒意。
她愣了几秒,仿佛需要时间将飘远的思绪拉回现实。随即,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咖啡的香醇和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然后抬起眼,迎上梁颂安的目光。
“颂安哥,”她的声音起初有些紧,但很快便强迫自己稳定下来,“我想,你应该早就知道,我之前……也是椹川一中的学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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