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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归私,公归公。”
苏兰贞面若冰雪,平静道。
张平远点头,也能理解。
内宦荐官,着实是有些骇人听闻了。
十几人在茶室内坐下,汪成文站在厅内,向众人拱手示意,“今日承蒙各位看得起我汪某人,汪某以茶代酒,敬谢各位高洁之志。”
汪成文先饮了茶,其余人也都纷纷举杯应和。
“前朝内宦祸乱,众人皆知。今又有大宦作乱,竟行僭越之事,咱们必定要在他未成气候时一鼓作气,将人打倒!否则之后他看中谁,便提拔谁,谁还会勤勉做事?诸位未见六部风气已乱,恐怕祸患就在眼前了!”
“汪兄说得不错!”
有人起身道:“我听闻那大宦竟在京中有几百亩不税良田,他对朝廷有何贡献,何以担当此等殊荣?!”
“内宦献媚,实在可恶,”另一人响应道,“不将此人参倒,朝廷风气何正!”
“……”
一墙之隔,卿云立在画后,静静地听着,那挂画挡着的那一小面墙,早让卿云提前凿空了,那些人说的话便无比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一旁茶肆主人被探子按着跪在地上,五花大绑,口中塞着一团抹布,正瑟瑟发抖,满脸恳求之色地看着卿云。
卿云上午来时便同他说了。
“你好好招待他们,若是不能做到若无其事,小心你全家的脑袋。”
说这话时,卿云正在品他们这儿的茶,眼连看也没看他,语气也是如常,之后便以一般平淡的语气道:“嗯,你这儿的茶倒是不错,走之前我得称上几两,带回去也叫皇上品鉴品鉴。”
外头群情激愤,纷纷控诉,无非是说他插手官员任命,敛财无数,自有良田豪宅,浑不似个内宦该有的本分。
“他们这些阉人,上辱其先,中伤自体,下绝其后,是天底下最卑鄙的小人,一旦叫他们掌了权柄,前朝之祸也近在眼前了!可恨各地干旱,边境战事,他一个什么用也没有的阉人却成日里招摇过市,僭越无比,真、真是……”
卿云听那人气得快要说不出话来,抬手抿了口茶,神色中流露出几分笑意,他一直在等,等那个人说话,他又会怎么说他呢?
“严大人。”
那如冰雪般的声音一出,卿云杯子便顿在了唇边。
“若我没记错的话,户部乱账便是在你口中那个百无一用的阉人手上查明的吧?”
张平远正在喝茶看戏,听身旁苏兰贞冷不丁一句,险些没把嘴里的茶给喷出去,连忙扭头看向苏兰贞。
“苏兰贞!”有人早看不惯了,起身道,“你别以为咱们都不知道那阉人私底下探望过你,我是看在你的确是个为官清正之人的份上才叫得你,你若不认同,大可不必前来!”
“我只不认同严大人那句毫无用处,怎么?是我说错了?”苏兰贞淡淡道,“原来此处是一言堂,那苏某失敬了,”苏兰贞起身拱手,看向脸色难看的众人,“诸位言语当中对那位大人诸多不满,说来说去,不过因他是内宦,倘若程大人是由恩师推荐,各位是否便要夸恩师是不拘一格降人才了?”
“这如何能够混为一谈?”立即再有人起身道,“阉人便是伺候皇上的,只需做好宫中事即可,官员任命原不是他们该插手的!这便是僭越!”
“皇上允准大人行走六部时,你为何不提那是僭越?”
“行走六部,那是皇上特许的,也是为推行新政,非常时期行非常事罢了!”
“如今程大人的升迁不也是皇上特许?洪大人,你多番攻讦,实际想攻讦的是皇上吧?你想说皇上偏信内宦,糊涂了,是吗?”
“你——苏兰贞!你休得血口喷人!你别得了阉人的好处,就忘了自己读书人的身份!那阉人也不过是为拉拢你这出身低的,好插手内部罢了!”
张平远眼见对面都捋上袖子了,赶紧起身站在苏兰贞面前打圆场,“都是同僚,闲来无事谈天说地罢了,何必那么认真呢?”
苏兰贞抬手推了他的肩膀让他移开。
“程谦抑是否有才还尚无定论,除了保举程谦抑外,他可曾在六部做过一件错事?行差踏错过一步?你一口一个阉人,难道阉人便不是人?宫中内侍多是穷苦百姓出身,亏得你还自诩父母官,如此心胸狭隘,迂腐不堪,简直不配为官。”
苏兰贞步步逼近,他身形高大,字字如刀,简直是迫得人节节败退。
汪成文也看出来了,今日苏兰贞便是来砸场子的,便主动上前迎战,“苏大人如此慷慨激昂,是因受了他的好处了,不错,他有财有权,不似我们两袖清风,苏大人倒不如也说说看,那些良田豪宅又该作何解释?”
“那是皇上赏赐,你们若有不满,不如在朝会时死谏明志,一头撞死在金銮殿,才真叫慷慨。”
“你——”
汪成文险些被气得栽倒。
“怎么,汪大人不敢,”苏兰贞神色睥睨,“是怕自己前脚一头撞死,后脚皇上便找了人来顶你兵部主事的位子?汪大人,你在这个位子上也待了三年了,三年都没有半点挪动,我劝你还是别去嫉妒旁人,先想想自己到底为何迟迟不得升迁,是不是心胸太过狭隘的缘故?”
“我、我何时嫉妒!”
汪成文气得人摇摇欲坠,一群人连忙来搀扶。
苏兰贞扫视了围成一团的人,“诸位大人连苏某也辩不过,就别妄想什么倒宦了,简直贻笑大方,张大人,我们走——”
张平远忍了许久的笑,他是知道内情的,苏兰贞面上是个雪人,那张嘴可是能把工部那帮老油条说得都恨不上吊,连忙道:“诶,走走走。”
苏兰贞拂袖而去,张平远走在他后头,不忘拱手道:“汪大人别往心里去,道真不是背后告状之人,这儿茶不错,多谢款待。”
“你——你们——有辱斯文,真是有辱斯文——”
汪成文气得直打哆嗦,众人不断安慰。
汪成文刚缓过一口气,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见墙上那幅夜宴图忽然动了,一只堪称惨白的手撩开图画,素白的脸从画后显出,简直如同画中妖幻化成一般,汪成文瞠目结舌,终于是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众官员见卿云从画中走出,也是吓得魂不附体,纷纷倒地,惊恐万状地看着仿若凭空出现的卿云。
“诸位大人真是有闲心,看来是六部的事务还不够繁忙,”卿云瞥了众人,原是有话说的,只不过方才已有人把他们驳得话都说不出来,他便无话了,眼角眉梢都是寡淡之色,“看在他的面子上,这次就放过你们,再有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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