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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时愿差点被气笑。
现在是他在求她好好跟他聊一聊,那他有什么资格用趾高气昂的语气命令她?
她态度坚定到冷硬,“你要是诚心想跟我聊就打开后座,不然在我俩正式离婚前,我都不会再和你多说一句话。”
五秒的死寂后,纪时愿拉开车门。
一上车,她就听见锁扣落下的声响,和那晚他带她离开Ash后的情形如出一辙,只是这次她心里没有升起任何不安和无措,毕竟现在处在上风的人是她。
“你想聊什么?”纪时愿率先打破沉默。
“怎么样才能让你收回离婚协议。”
两个人在后视镜里对上视线,眼神都很黯,片刻她轻声回:“你明明知道。”
沈确忽然想起南意刚才说的那些,“我不知道。”
一声比一声响亮,“从来没有人教过我,我怎么可能知道?”
他和她是不一样的。
她唾手可得的爱,却是他耗费整个童年都没能得到的东西,也因在人格塑造期不曾拥有过它,他才会长成现在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又怎么能做到理解爱本身,再轻而易举地将爱宣之于口?
而这间接导致了他们看待问题的角度和解决问题的方式完全不一样。
他看似无所畏惧,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实则在面对自己从未经历过、或是没有十足把握可以完好应对的事情上,只会选择逃避或冷处理。
而她呢,一开始也会逃避,但到最后还是会直面问题的根本,尤其是在感情上,说白了,就是因为她不惧怕失去,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主动到让他毫无招架之力。
这声落下后,纪时愿对他不识情爱的埋怨和责怪,瞬间消失殆尽。
她无力地张了张嘴,吐出一句:“那你想要我教你吗?”
沉默让沈确的态度变得模糊不清。
“不管你想不想,我都没有自信教会你,”纪时愿唇角勾起一道嘲弄的笑,“你用了十几年,都没能将我变成第二个你,那我又得用多少年,才能重塑你腐烂的心?你当我胆小也好,至少就这件事,我赌不起,我的人生也不可能一直围绕着你打转。”
沈确忽然无力地轻笑了声,“所以你现在才想迫不及待地摆脱我?”
纪时愿咬了咬唇,不承认也不否认,态度比他刚才还要模糊不清。
“你要是没别的话说,今天就聊到这儿吧,回去后记得把离婚协议签了。”
沈确一声不吭。
纪时愿等得有些不耐烦,催促道:“你把锁打开。”
没一会儿,锁扣解开,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打开车门,忽然扑过来一道黑影,拽住她手腕。
他的唇比想象中的凉太多,像贴着一片薄冰,激得她浑身一颤,一时忘了推开他。
等到他的舌头搅弄越来越厉害,她才狠狠咬了下去,血腥味很快在两人的唇齿间弥漫开。
本就不含任何暧昧色彩的气氛瞬间凝滞,紧接着被响亮的巴掌声撕开一道口子,沉闷、烦躁、酸涩全都跑了进去。
沈确愣了愣,彻底松开了对她的钳制,沉黯的眼眸迟钝地锁向她。
比起他罕见的失控,她显得如此平静。
侧面应证了此刻被欲望操控的人只有他。
而这让他成为了最滑稽的小丑。
渐渐的,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化成云烟,一丝一缕地从他身体里飘出,转瞬被黑夜尽数吞噬。
纪时愿平顺好呼吸后说:“毋庸置疑,你是我前二十年里的人生导师,却不是一个好导师,你教给我手段是掌控、掠夺,是肆意地发泄,也是踩着别人尸体过的残忍和蛮横。”
沈确的心理建设还未完全成型,先被她这句摧垮到只剩下残渣,他不过脑地回了句:“那你觉得谁是你的好导师?南意吗?”
纪时愿没有直接回答,继续自己刚才的话题,“一直以来,我都很依赖你,所以我经常妄想能从你身上得到同等的情感回馈,但这种做法本身就是错的。”
畸形的占有欲和掌控欲不仅能摧垮他的人格,也能将她的独立人格抹杀,沦落为他的专属挂件。
她吸了吸鼻子,“就像南意说的,情感寄托可以是图书、宠物、花草、音乐,但绝不能是活生生的一个人。”
“非要说起来,你刚才说的不算错,我现在确实想要摆脱你,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灵,原因也很简单——”
说着,她忽然感受到不合时宜的轻松,“沈确,现在的我,已经不需要你了。”
关门声不轻不重地响起,将沈确神游的意志砸了个粉碎。
许久,他才将身体转了回去,双目空洞地望着前方沉沉的夜色。
如果她刚才说的那些话,只是为了将他虚妄的自尊和熨帖的假面踩碎,那他就不会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偏偏他心里再清楚不过,她说的全是对的,用带着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代价,真诚又坦荡地剖析开他们之间这段扭曲的关系。
不知道是第几次,沈确又想起了五岁时的她,纯洁如一张白纸。
然后是十一岁的她,满眼写着对新奇事物的期待。
不到三年,她就学会了一切离经叛道的手段,用来激怒试图将她打造成大家闺秀的叶云锦。
十八岁,和他发生关系,再一脚踹开了他,留下似是而非的一句“沈确,你可以恨我,但绝不能讨厌我”,搅得他整整四年心神不宁。
沈确定了定神,再次把记忆往回倒,想看看自己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
说到底也只有一件事:激起她被叶云锦百般压抑的欲望,以此敲开她身上所有离经叛道的口子,将她塑造成一个有思想的反叛者,好拉着她在这个肮脏虚伪的世界里陪他一起堕落。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她的反叛不仅可以用来对付叶云锦,还能是他这个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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