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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苗苗呢?她一直很想要有个父亲的!从前我和她没相认的时候,一说到爹爹她就急,生怕别人说她没爹爹。难道你要她一直这样长大吗?”
“可是我没有办法了!”她捂着脸哭了起来,“别再逼我了……我不想跟姨妈一样一辈子困在内宅、困在别人的眼光里,我只想过回原来平静安宁的日子……”
时璲心如刀绞,微微施了点力将她的手从脸上拿开。他试图仰面吻去她脸上糊着的泪水,却被畹君偏过头躲开了。
她眼里豆大的泪珠滴进他的眼睛里,在那双乌浓星眸中镀上一层泪光,又从他的眼角滑下来。
“好、好,我不逼你。那,我还能经常来看你和苗苗吗?”
“长痛不如短痛。”她忍着哽咽拒绝了他,“趁苗苗现在还小不记事,她哭一段时间就走出来了。”
“那你呢?”
畹君没有回答。
时璲只得低头在她掌心一吻,手掌覆上去用力握了握,起身离开了谢宅。
畹君摊开手掌,手心里多了一枚润凉的扳指吊坠。
*
日子如细沙般在指缝间流走,六月暑意渐盛,街头巷尾都流传着谢阁老被罢官夺爵的消息。
云娘借着这个好消息,将畹兰居整顿一番重新开业,连放了三天爆竹,请街坊邻里过来吃流水席。
一时酒楼人手不够,把谢岚佩兰、玉清玉澄都拉出来帮忙。
畹君成日在家里消沉,云娘也有意让她出来散心,因此也不用她帮忙,另置了张桌子,只叫她领着苗苗在一边吃酒。
爱哭的苗苗也不哭了,她知道娘亲比她更需要人哄。
她用手指沾着茶水在桌上涂来画去,小姨教她写了“苗”字,她偷偷练习了好久,就想着能哄娘亲开心。
“娘亲你快看这是什么。”
她拽着畹君的袖子,指着桌上歪歪扭扭的“苗”字。
畹君心不在焉地瞥了一眼,又转过注意去听邻桌讲话。
宣武门住的多是文人士子,最喜针砭时弊。他们从谢阁老的事说到内阁重组,再说到今年正月朵豁进犯塞北之事。
“年初朵豁进犯,皇上本想派北定侯挂帅,但他以腿伤未愈推拒了。现在大伙知道为什么了吧?为了党争内斗!斗走景王党的谢阁老,岂不比边疆安宁重要多了!”
“啧,可见朝廷吏治昏聩,有才干的人都去倾轧内斗,斗赢了就一步登天,谁还愿意办实事!”
又有人道:“这么讲你们就错怪北定侯了。且不说谢阁老确实罪行累累,难道你们今儿没看邸报,北定侯已经向皇上奏请出征塞北,就等着内阁的批复了!”
畹君浑身的血一凝。
他要去塞北?他腿上有伤,怎么能去打仗!
她怔怔出神,直到耳边响起苗苗气急败坏的声音:“娘亲,娘亲,你为什么不理我呀!”
她这才回过神,望向已经干涸的桌面,魂不守舍地问道:“苗苗要娘亲看什么?”
“没什么!”苗苗气鼓鼓地跑开了。
畹君心神恍惚,没等席散便独自回了家中。
走到胡同口,远远见到家门前倚着一道熟悉的身影,院墙内伸出数枝蔷薇花叶,影绰地挡出了他的侧颜,却将脸上的线条勾勒出几分瘦削来。
她心里跳漏了一拍,猛地走上前去。
时璲闻声看过来,看见她的那一刻眸光熠然一亮。一个多月不见,他的形容更清减了,许是因为穿束腰箭袖的缘故,身上出尘的矜贵之气冲淡了些,却多了几分锋锐英武。
畹君知道,他是做好踏上战场的准备了。
她半怨半愁地嗔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取出钥匙开锁。可是她的手抖震得厉害,怎么也对不准锁孔。
“我来跟你辞行。”他垂眸看着她白得跟冰削一样的五指,“我过几天要往塞北去了。”
畹君不想听,只想赶紧打开门进去。
“你照顾好苗苗。”
“啪”的一声,那大铜锁终于打开了。
她推门进去,又忍不住转头瞪他:“苗苗都没有爹了,我这当娘的还能不照顾好她吗!”
时璲无奈苦笑:“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临阵出征,很忌讳讲这些丧气话的。”
畹君自悔失言,又低不下头去,只得恨恨道:“反正你决定去塞北也没问过我,我凭什么给你说好话!”
“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这不是我能做主的。”
要不是她在酒楼听到那些人的闲话,她就真信了!
畹君掉头往院内走,走出几步见他还站在门口,没好气道:“还不进来!”
坐在厅里,她满心的委屈不快,连茶也不想给他斟。
时璲只好自觉寻出茶壶,倒了杯温茶到她手边去,又取出两张契书来:“这是玉清和玉澄的身契,以后就让她们留在这里照顾苗苗吧。”
畹君一把夺过来,扬手扔到地上去:“我不要!我们母女的死活不用你管。”
时璲凝眉望着她,蹲下身去捡起那两张契纸,却见她面前的地砖上“啪嗒啪嗒”绽开两朵泪花。
他将契纸用茶杯压好,在她面前半蹲下去,仰起脸来看着她的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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