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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决彻底愣住了。之前看到那个劳拉西泮空药盒时,他设想过许多种焦虑可能引发的生理不适,失眠、心悸、手抖、或者是胃痛……但他从未想过,偏偏是这一种。
听力上的问题,于燕决而言,是伴随他成长的、需要日复一日与之抗争的常态。
他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克服了无数障碍,才能勉强接近常人的水平,融入这个世界。
燕决深知听力的重要性,也深知失去它的痛苦和艰难。
可他从未想过,“听不见了”这种情况,会发生在隋洛文身上。
一个歌手。一个以声音为生命、为武器、为表达灵魂的歌手。一个站在聚光灯下,歌声是他与万千听众最直接、最纯粹连接的歌手。
如果失去声音,无异于折断飞鸟的翅膀。
隋洛文看着燕决瞬间失神的眼眸,看着他眼底迅速积聚起的、比听到他过往经历时更深的痛楚与震惊,甚至隐隐又有水光闪烁。
他抬起手,带着安抚的意味,??轻轻摸了摸燕决冰凉的脸颊,用尽可能平稳的语气告诉他:“别怕。一般不会持续特别久的……过一会儿会好些。不要担心我。”
他试图挤出一个微笑,却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隋洛文起身去倒了杯温水,从药盒里取出医生开的药片,就着水吞了下去。两人在一种沉重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分食完毕麦当劳纸袋里的套餐。
等到药物渐渐起效,那尖锐刺耳的嗡鸣声减弱到可以忍受的程度,外界的声音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地透进来时,燕决才再次开口,声音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探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隋洛文靠在沙发上,闭了闭眼,似乎在回忆那段并不愉快的开端。“大概三年前。”
三年前……燕决的心猛地一沉。
几年来,他一直有默默关注Phoenix,自然也记得那个时候。
Phoenix推出了他们的第三张专辑。前两张专辑的巨大成功,尤其是出道曲《Whisper》的爆火,将乐队,特别是创作核心隋洛文,推上了神坛。
外界对他们,尤其是对隋洛文的期待值被拉到了顶峰。
燕决了解隋洛文,以他的性格和才华,面对支持者的厚望,他只会更严苛地要求自己,追求极致。
然而,现实往往残酷。
那张专辑的大部分歌曲,风格大胆实验,旋律晦涩复杂,与当时流行的市场口味背道而驰。
更让人意外的是,隋洛文在一次重要采访中,坦言这是他进入Phoenix后写的最满意的几首歌。
此言一出,舆论哗然。
期待落空的粉丝愤怒指责他“刚红就飘了”、“跟粉丝唱反调”、“不尊重市场”。更有人抓住他因高强度工作导致声带疲劳、打了封闭针后连唱三小时的演唱会状态,对他进行吹毛求疵的攻击,质疑他的专业水平和业务能力。
铺天盖地的否定和谩骂,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最初的掌声和赞美。
“自那以后,”隋洛文的声音很低,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不仅仅是创作,连唱歌这件事本身都开始让我害怕。站在舞台上,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我会突然觉得恐惧。怕唱不好,怕辜负那些还在期待的人,也怕自己再也写不出让大家满意的歌了。”
隋洛文顿了顿,自嘲地笑了笑。
但隋洛文知道,他是公众人物,工作就是站在台前,无论状态多差,也不能把那一面展现出来。
所以,该接的广告、代言、活动,公司的死亡行程,一个都没落下。
外人看来,隋洛文还是那个风光无限的大明星。只有在深夜,一个人待着的时候,那些白天被强行压下去的焦虑、自我怀疑,才会变本加厉地反扑回来,令人无处遁形。
既然选择了坦诚,隋洛文没有再保留。
他起身,从书房的一个上锁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厚厚的文件袋,递给了燕决。
燕决接过来,手指有些颤抖地打开。
里面是几年来厚厚一叠、大大小小的病历和检查报告。
耳鼻喉科的,有听力测试报告显示波动性听力下降,耳鸣诊断记录;嗓音科的,有声带小结、慢性喉炎的诊断和复诊记录;精神科的,有焦虑障碍、抑郁状态的诊断书,以及各种抗焦虑、抗抑郁药物的处方笺……
每一页纸,都记录着隋洛文风光表象下不为人知的一面。
燕决一页一页地翻看着,眼泪无声地滑落,一颗颗砸在冰冷的纸张上。
他抬起头,通红的眼睛看着隋洛文,声音哽咽,带着心疼到极致的责备:“隋洛文……你不仅对我一点也不好……你对自己,更不好。”
隋洛文看着燕决的眼泪,心脏像被针扎一样密密麻麻地疼。
他伸出手,想擦掉那些眼泪,却被燕决轻轻避开。他喉头发紧,声音干涩:“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会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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