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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像的走廊不断向前延伸,又扩散出一条条岔路,复杂如同枝桠一般。所幸有死藤花作为引领,秘银才不至于在这无尽的迷宫之中彷徨。
不知不觉间,他又沿着楼梯更上了一层楼。
出现在新楼层里的沙弗莱,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褪去了青涩。但伴随着成熟而来的,却是更多的重负,甚至危险。
父亲的年纪越来越大,最终与数位情人中最年轻的那个结了婚。不久之后,沙弗莱又多了一双弟妹,成为了他母亲眼中最大的威胁。与此同时,原配与其他情人们依旧虎视眈眈,甚至不惜铤而走险,做出游走于罪恶边缘的危险动作。
另一方面,更加外围的势力也开始介入这家族内部的博弈之中。他们就像黑色的淤泥和流沙,无孔不入,渗透进沙弗莱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每一个会对他流露出亲切善意表情的人,背后都可能隐藏着另一副面孔。每一个对他施以恩惠的人,必然都希冀着能够从他身上攫取到更大的利益。
不知不觉间,那一个个收藏着记忆的房间变成了浮华虚假的舞台。不论远近我亲疏,人们一律戴着夸张的假面具游走在沙弗莱的身边。而沙弗莱脸上的表情变化也越来越少,最终只剩下华丽而黑暗的微笑。
秘银脚下的走廊还在不断地向前延伸。坚硬的木质地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深深浅浅的肉色——那是人的眼睛、耳朵、嘴巴,乃至手脚、身体躯干和各种生殖器官。更为可怖的是,它们并非死物,反而一刻不停地蠕动着,聚拢成为一个道道凝固的漩涡与乱流,影响着途经过它们身旁的一切。
在这片肉色的激流之中,沙弗莱一个人踽踽独行。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会被那些蠕动着的手和脚一遍遍推回到原位,甚至被那些尖利的牙齿所伤害。
不过很快地,他就学会了将这些器官的蠕动当做自己的助力,灵巧地周旋于不同的器官之间,甚至摆布着它们、从而顺利地向着那个他并不真正希冀的终点前进。
秘银紧紧跟随着沙弗莱的幻影,在漫长而又令人窒息的跋涉之后,终于来到了走廊的终点。
这里是一座圆形礼堂,地面、墙壁与立柱全都镀着明亮的黄金,水晶穹顶折射着钻石般的彩色光晕。
在这里,他那因为中风坐上轮椅的父亲,将自己头顶上污浊不堪的金冠连同头皮一起扯下,然后重重地压在沙弗莱的头顶上。那个金色的怪物就飞快地伸出细密的触角,扎进了沙弗莱的头顶。
那想必是一个极为痛苦的过程,因为戴上金冠的沙弗莱蜷缩着身体,双手揪紧了头发,表情狰狞而扭曲着,仿佛正在发出痛苦的呐喊。
然而台阶之下站立的所有人全都睁大了眼睛,咧嘴大笑,他们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一刻不停地鼓着掌,活像是上紧了欲望发条的玩具小人。
而在更远的阴暗处,还有无数腥红色的血眼,正虎视眈眈。
过往之事,纵有万般无奈也无力回天。秘银跟着漫天翻飞的死藤花沿着礼堂走了几步,找到了一座螺旋上升的楼梯。
楼梯旁的墙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照片,叙述着沙弗莱之后的生活——他背负起了一个家族的沉重命运,与一位心中另有所爱的官员之女结了婚,养着一群除了阿谀奉承没什么作用的吸血鬼亲戚,游走在各种戴着面具的利益集团间。
“啊,在哪里!”
水镜之外的宋隐忽然小声叫了起来——秘银已经走到了水晶穹顶的上方,然而台阶依旧不断地向上螺旋着。他抬头朝着殿堂上方眺望,只见高高的楼梯一直伸向不可见的黑暗高处。
而就在光明与黑暗的交接处,有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人影,正在朝着高处走去。
秘银想必是大声地发出了叫喊,因为那两个人同时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
紧接着秘银开始了奔跑,他飞快地与一幅幅照片擦肩而过,显然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追赶上沙弗莱的脚步。
“怎么回事?”
宋隐却发现了一丝不祥之兆——墙壁上的那些照片变得越来越模糊、扭曲,色泽也越来越暗淡,到最后,干脆变成了一团污黑。
而随着照片的变化,墙壁乃至秘银脚下的台阶也开始变得诡异起来。镀上去的金层斑驳脱落,露出了里面粗粝的黑色砖石。石块上又生出了一层潮湿的苔藓,甚至还有粘滑的血迹沿着缝隙一路滴落下来。
越是往上行走,道路就越艰险。虽然要找的人已经近在咫尺,可秘银还是不得不放慢了脚步。
“这是怎么回事?”宋隐直觉不妙,“他们这是要到哪里去?”
他面向齐征南提出问题,可做出回答的人却是亚历山大。
“这条路,你爸他当年也走过。”
亚历山大居然当着齐征南的面,提起了那段往事:“我给他准备了足够剂量的死藤水,只要能够沿着这条台阶一直上到高处,就可以打开安全屋里最最重要的一扇门,回到现实世界。”
“回到现实?!”宋隐承认自己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一点,但是回头仔细寻思,既然偷渡者能够穿过人类的噩梦抵达现实,那么被死藤水强行开启的门扉能够通往现实,也就再合理不过了。
所以,如果沙弗莱穿过了台阶尽头的那扇门,他就将会从漫长的植物人状态之中醒来。可他的辅佐官呢?沙弗莱又为什么要将辅佐官带在身旁?
宋隐倒吸一口凉气,隐约觉得自己即将推理出一个极为可怕的结论。然而这时,他耳边传来了齐征南的一声冷笑。
“当年的事果然有你一份。”他看着亚历山大,眼神阴鸷。
而亚历山大依旧蹲在地上,含笑仰望着齐征南:“你好啊,暮辉。”
说话间双方全都摊了牌,现场顿时充斥着浓浓的火药味。
夹在中间的宋隐虽然想要缓和一下气氛,却又不知应该从哪一头开始缓和起。他正苦恼着,水镜里的局势突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经历过一番有惊无险的攀爬追赶之后,秘银终于来到了台阶的最顶端。
在他脚下的深渊底部,水晶穹窿之下,殿堂依旧金碧辉煌。然而此刻在他眼前,却只有漆黑如夜的残垣断壁,以及一堵异常高大的、漆黑的门扉。
不,宋隐很快又在心中自我更正——那并不是一扇漆黑的大门。事实上,门扉已经处于敞开状态,而真正一团漆黑的,恰恰正是门外的世界。
而就在这一团漆黑的诡异门口,沙弗莱与他的辅佐官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两副一模一样的脸庞、两双碧绿的眼眸,同时凝视着奋不顾身一路追赶而来的秘银。
水镜无声,因此并不能够知道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但是不难想见,那必定是一番极为矛盾与痛苦的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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