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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到大,俞津杨几乎没见她掉过眼泪。
小时候拔他爸的气门芯被他爸一路拎回家教训没哭;救了人却被无良记者围追堵截要她说出自己在小画城的垫底成绩她也没哭;中考和潭中差点失之交臂,大家都为她着急,她也只是没心没肺地笑嘻嘻说:“喵喵,你要早点适应没有我的生活。”
他一直认为她有一颗强心脏。那次她被梁梅气哭,很没良心地讲,他其实觉得新鲜大过于同情。就好像抽卡抽出一张SSR的李映桥痛哭流涕版,他真没见过。
自从那次在疯子港碰见朱小亮,他被她公主抱开始,他其实就忍不住暗暗和她较着劲,虽然他忌惮她的拳头,表面总是什么都依着她。
小学的时候,他用成绩碾压她,她去了仙城二中,而他去了实验。他以为自己终于把她甩开,跟她较不上劲了。梁梅又突然找到他,弄了个鱼苗计划,很显然,李映桥又成了最贵的那条。
他其实也和梁梅一样,想看看她到底还能给人多少惊喜。但他其实和梁梅说过一句挺打脸的话:“我觉得你大概率可能要输,李映桥就不是一块读书的料。”
梁梅却笑着跟他讲说:“那你等着吧,我一定会赢。”
他当时想不明白,梁梅为什么会那么笃定和相信她。就好像中考被绑架那次,他自己其实也是,脑子过了一圈,还是把唯一一条求救信息发给了她。
但她和梁梅之间的相处模式,朱小亮最清楚。高考前好几次听到她俩在厨房里为了志愿的事大吵特吵,朱小亮评价说:简直和谭老师一脉相承。临到病床头两人都还在吵架,梁梅至今都后悔,但她还是不改。
那晚,在绵绵细雨的农贸市场门口,梁梅看着李映桥豆大的眼泪一颗接一颗地砸在她手上,要说新鲜,梁梅也新鲜,但她心比石头硬,她问李映桥:“就在这儿,我问过你一个问题,还记得吗?”
“你问我未来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她没再咬,只是眼泪汪汪地看着她说。
“对,你说你要改变世界。”梁梅举着撕成两半的信说,“那这是什么,你以为他们会感动吗?”
“……”
“这不就是弱者向强者摇尾乞怜吗?等着他们的同情和施舍,这难道不是另一种投降方式?我这样教你的吗?那我成什么了?如果你们认为我和朱小亮送你们上名牌大学,是抱着这种目的的话,那你也太侮辱我们了!”梁梅顿了顿,更难听的话还是没有讲,最后嘴唇蠕蠕,说:“如果你只是想为我争口气,那就在外面好好读书,闯出点名堂来,别让我看不起你。”
梁梅走后。李映桥就把这邪火全发到了他身上,擦干眼泪走到路灯下,对他大声讲:“听见了吗?要在外面闯出点名堂来,别让我看不起你。”
每次她和梁梅吵架,遭殃的都是他。俞津杨当时也觉得莫名其妙,原本还酝酿着两句安慰的话也直接被这句话打散,像被煮破的饺子皮,只剩一张臊眉耷眼的面皮浮在汤面上,馅儿全沉回锅底,突然就没话讲。
李映桥在和梁梅较劲的十年里,他又何尝不是在和她较着劲。虽然那天在烧烤摊上两人吵架时,他难得坦诚地剥开一层自己的洋葱皮,承认他是服她的,但哪怕是此时此刻,他也仍在和她较着劲儿。
无非就是想看她认输,想听她亲口承认——俞津杨这个人很吸引她,而不仅仅只是想和他勾勾搭搭,做对狼狈为奸的野鸳鸯,心却把他牢牢地关在门外。
江岸的夜风裹着一轮油汪汪的月,视觉错落下,远处的山脊压在粼粼江面上,像是飘着一艘不肯靠岸的小船。
孙泰禾听得入神,也总结出精髓,俨然是其余两人的课代表,率先发问,“所以呢,师徒俩就十年没见啊?俩倔驴啊?”
“那我们不知道。”高典啃完串儿,唆着手说,“反正我们大二那年,梁老师和朱小亮去省支教了,李映桥后来和我们也没怎么联系,估计也没机会见吧。”
孙泰禾后脊背压着烧烤摊的塑料凳,似乎故意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转头盯着俞津杨,一脸好事者的表情:“那你和李映桥算什么?”
俞津杨瞥他一眼,坦荡道:“普通朋友啊,还能是什么。”
高典更是怔住,眉头微蹙,一脸对这个课代表不太满意的表情:“你问得啥啊?他俩关系还不够一目了然吗?再说这也不是重点啊,重点难道不该是,我们该怎么说服李映桥去看梁老师吗?”
“你别管。”孙泰禾扬手止住他的发言,诘问地眼神又扫一遍旁边的俞津杨。
俞津杨被盯烦了,笑出声:“真就普通朋友。”
高典一拍脑袋,眼睛瞪得圆溜溜地说:“凤凰传奇,凤凰传奇那种关系你懂吧!就是一个一直唱唱唱,一个一直‘耶耶耶’的那种无条件附和关系。他俩从小就这样,来不了电的,桥喜欢那种能让她有点征服欲的。”
俞津杨一句话没讲,潘晓亮信了,吴娟也信了,只有孙泰禾笑笑不信,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结束那天的局:“那你不太了解你们的小喵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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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津杨刚要说你别扯了,转头发现吴娟正盯着他看。
他微微撇开头,拿起手机:“撤了。”
***
李映桥一整天都在给景区的商户紧锣密鼓地开会,午饭都没吃,从李连丰那边回来就召集人马进了会议室。景区一直疏于管理,景区的商户们投诉无门,也一直怨声载道,好不容易来了个管事的,于是马不停蹄地赶来,哪怕芝麻绿豆点大的事儿,叽叽喳喳拉着李映桥说了一天。
“李经理,你来评评理,我自己店铺门口凭什么不让晒衣服啊,每次你们一说领导来检查,就让我刚洗的衣服都收进去先藏一藏,好了咯,现在藏着藏着我也忘了,内裤放在衣柜里都发霉了。我不管,你们给我洗干净。”
“我们店门口都被隔壁的流氓给截流了,我们申请要个景区指示牌的事,这么久都没落实下来,李经理,真不是我要为难你们,你们招商的时候,能不能也做做背调啊,人家大城市招工都要做背调的,别把这种小流氓都放进来好吧。”
“你骂谁呢,老子在这老老实实开店碍到谁了?我是屎拉你门口,还是拉你碗里了,死老头,我是流氓那你是什么,老子至少不打女人,先把你自己屁股擦干净吧,小心我报警抓你。”
“租金什么时候减啊。如果还这么高的话,明年我们到期不续租了,真开不下去了,李经理,你也姓李,你是李书记的亲戚吧,你说话好使,你跟他说说呗,现在环境真的太差了,租金再降一点,或者让李公子那边政府给点补贴啊。”
“……”
等李映桥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都处理完,商户们一哄而散后,她才知道中午办公室发生了什么。
紧跟着景区的副总就把她叫进了办公室,壮丁哥还铁青着脸色在一旁站着。李映桥那会儿被商户们给折磨得身心俱疲,午饭都没吃,饿得两眼发昏,看见对面一脸菜色的人,也没了胃口。
“怎么了,娟儿和小亮又闯祸了?”她笑着问完,才蓦然想起来之前吴娟和潘晓亮隐隐和她八卦过一次副总王问香和壮丁哥的关系,这在小画城的景区里,似乎是个公开的秘密。
王问香让他先出去,转而笑着让李映桥坐下说:“有个事儿和你聊聊。”
王问香四十出头,一头齐耳短发,简洁利落,完全显不出她年纪,她表情也始终看不出端倪,说话倒是直白:“你部门人手紧凑我也理解,但吴娟和潘晓亮未免太张扬了,公然对公司其他员工大打出手,你作为领导,我希望你好好约束一下他们的行为。”
“那你把他俩开了,”李映桥皮笑肉不笑说,“我也忍他俩很久了。”
“……”
“你开又开不了,招又招不来人,他俩工资很高吗?谁愿意拿着三千的工资干这些脏活累活,商铺那几个老板难伺候又爱挑事,刚有人拿着一堆烂到发臭的衣物上门来让我们给他洗,之前哪次不是娟儿和小亮腆着脸去善后的?你真当他俩愿意干啊。再说,这事儿是他俩错吗?要不咱调监控怎么样,发到网上让大家评评理,这事儿谁对谁错,正反也是个热度。我们无所谓的。”
这是反过来威胁她了,王问香面色不虞,她道:“那你想怎么样?”
李映桥笑出声:“我本来就没怎样啊,是你自己叫我进来的唉。既然您都这么问了,那我顺便给娟儿多要一个季度奖金可以吧,她这段时间表现真的不错,公众号兢兢业业努力回复,网友都夸她可爱呢。至于潘晓亮,就罚他三天不上班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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