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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井的传言如游龙一般走得飞快,我在太子府门口时,便做好了受尽众人嘲弄的准备。但当这件事真的落在我身上,我却不知该如何忍受,我十指紧握成拳,不知不觉中,尖锐的指甲都深深陷入肉里。
“哈哈哈,太子妃,他就是个自荐枕席的兔儿爷,最多就是太子穿过的破鞋。”
“长成那副样子,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安分的。”
“唉,你别说,小心被他爹听见了,他爹可是丞相。”
“丞相怎么了?有这种倒贴男人的败家儿子,不赶紧逐出家门还那般宠溺,真是慈父多败儿。”
我没有如往常那样找我的护卫将这些背后嚼舌根的人暴打一通。
我觉着有些累,也有些怕,事情若是闹到皇上那边,谢言会受牵连,我爹也没脸做人。我只能忍,死死地咬住下唇,甚至闻见口中传来血腥味,都没有出声。
“好了。”店家将手中的婚服递给我,我连忙伸手去接,想要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是他手一滑,我的婚服就这样掉到了地上,沾满了地上的尘土。
“小的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您不会怪我吧。”
店家夸张地掩住嘴唇,矫揉造作地做出瑟瑟发抖的样子,我没说什么,只将婚服掸干净便往门口走。
“哈哈哈哈,他平日里那般嚣张跋扈,如今却像个缩头乌龟一样,哈哈。”
“我刚看他眼睛都红了,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哪个男人看了不迷糊,就连咱们那般高冷的太子殿下也过不了他这美人关。”
“太子殿下就是和他玩玩罢了,送上门暖.床的干嘛不要,又长得这般花容月貌,送我的话,我巴不得将他关起来,不让旁人看见。”
“真想看他在床上是什么样子,是不是也像刚才那样泫然欲泣,掉眼泪都跟珍珠一样漂亮。哎呀不行了,得赶紧去南风馆找个伶.人泄泻泻.火。”
我身后的声音没有停歇过,各种腌臜低俗的言语落入我耳中,令我恨不得将唇舌咬断,可我不能闹事,不能给我爹和谢言添麻烦,我只能忍。
幸好婚服穿在我身的效果还过得去,今日总算有件高兴的事。
我并未给谢言准备婚服,我觉着他应该不会喜欢,我曾想给他一并准备了,可是我又害怕听到他的拒绝,他的拒绝会比旁人的辱骂更令我感到难受。
我害怕他与我说不,害怕自己的真心转眼成空,所以便只给自己准备了,这样就是我自己选择成为他的妻,谢言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我也不必为他的反应惴惴不安。
我穿的是男子制式的婚服,大红色的喜袍,盘绕其上的刺绣是成片的曼陀罗花,衬得我眼尾的小痣都香.艳几分。
我今日并未束发,只将乌发披散下来,款款地立于镜前,铜镜中人乌瞳澄澈,红唇艳艳,发丝如云流动在脸侧,刺目的红意衬得皮肤胜雪,腰肢纤细。
我瞧着还算满意,希望谢言会喜欢。
我在窗格贴上囍字,点燃红烛,将被褥换成喜庆的红色,又臊着脸在被褥上放了一些花生红枣之类的果仁。
这是我之前听人说的婚俗习惯,说是放了这些就会早生贵子,我也不知是真是假,就是图个吉利,才不是要跟谢言生孩子。
我并未告诉谢言我的生辰,只打算给他一个惊喜,但谢言今夜却迟迟不来。
往日他入夜时分便已到我房中,如今窗外的树杈都落满了嘶鸣的寒鸦,我也没见到谢言的踪影。
我在软塌上一边看话本一边等,直等到三更天的更声响起,我都有些昏昏欲睡,谢言才从窗外翻进来,冷淡的灰瞳见到屋内的喜庆的装饰时,闪过一丝疑惑,“这是?”
我没好意思将我心中所想与他说,只从软塌上站起,三步做两步将他抱住,瓮声问道,“今天怎么来得这般晚?”
听见我的询问,他的身体微不可察地一僵,尔后又故作无事地亲亲我的额头,淡淡说道,“今日父皇找我议事。”
“哦,”我对朝堂之事不怎么感兴趣,只从他怀里出来,在他面前转了个圈,有些得意洋洋,“谢言,我今日这身如何?”
谢言并未回答,幽深的凤眸似点着了火焰,灼灼的目光落在我微微敞开的衣襟和束紧的腰肢上,长臂一伸,便将我抓入怀中,哑声道,“喜服?”
他呼出的灼热气息若有似无地落在我耳侧,让我的耳朵都染上红意,我到了此时才知道害羞,声音细得像蚊子,“你要与我成亲吗?”
谢言明明听见了,却装模作样地亲我的耳朵,故作不知,低头问我,“什么?”
我这下便有些生气,挣扎着从他怀里出来,在屋里气鼓鼓地走来走去,将准备的物什与他一一介绍。
我指着窗边的红色囍字,又引着他去看书案上跳跃的红烛,又指指桌上的合卺酒,微扬起下巴,与他说,“今日恰好是本公子的十九岁生辰,本公子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本公子打算与你成婚,你可愿意?”
我明明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却又要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趾高气扬地去看谢言的表情。
我以为他会如我想象中那般冷冷地笑我痴心妄想,像那群市井刁民一样嘲讽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是他没有。
他施施然站着,象牙白的衣袍将他衬得面如冠玉,凛然若仙,冷白的月色照在他脸上,如梦似真。
他沉沉的灰瞳望着我,像流淌着的寂静的河,河中倒映着我的影子,红衣明艳,白肤乌发,正死死咬着下唇。
他轻轻地与我说,“好”。
我的脑中立时有无数火树银花绽放,飘飘然不知自己是身在虚妄的美梦中,还是在现实里,直到谢言走到我跟前,微凉的吻落在我唇瓣上,铁臂强硬地箍住我的腰,我才惊觉,这不是梦。
谢言吻得很专心,他浓密的眼睫染上了恬淡的月光,投下扇子般的阴影,玉白的脸色凌凌如苍山上的积雪,又似神殿里俯瞰众生的玉佛。
我悄悄用目光描绘他清隽的眉,高挺的鼻,甚至是凉薄的唇。
我曾以为神明只存在梦里,我在梦中对神明做了大不敬之事会得到天罚,却不知,神明也有爱与欲,一切皆是偏爱的放纵。
心中的明月终归是落在我怀里了。
我喜不自胜,安静地坐在谢言腿上轻轻地呼吸,每次亲吻对不会换气的我来说都是一次考验,但谢言却不会,他总是面色冷淡地亲我,若不是他眸中跳跃的火光,我还会真以为他不为所动。
此时已是夜深时分,秋风卷起落叶,树影婆娑落入窗边的空地,我浅浅的呼吸声在一片静谧中格外明显。
谢言惯来不爱言语,他的手在我后背轻拍,长睫煽动,目光落在桌上的合卺酒上。
成婚是我提出来的,但我此刻过于兴奋也忘记了成婚该有什么流程,直到谢言开口问我,“盖头呢?”
“啊,哦,”我后知后觉地回道,“我今日上街没买到。”
其实是店家不愿意卖给我,他们背地里说我是那种不三不四的人。我想到这里,便将下唇咬得死紧,面上露出不快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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