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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社雁心里,生生这次的确不乖。
起初江社雁不为临江楼一事起疑,但闻人樾有意操控流言,哪怕那几个纨绔痛哭流涕,说他们连闻人樾的面都没见到,怎么可能害宰辅受伤。但手握权柄的人,只手翻云覆雨,流言既成事实。闻人樾告“病”修养,爪牙却在朝堂横生。几个纨绔趁一时口舌之快,然祸从口出,最后变成闻人樾党同伐异、攻击世家的借口。
江社雁都被闻人樾借了势。
因为蔺家,江社雁起先的确有私心,想给那些纨绔子弟一个教训。但他察觉不对后,却发现明面上是闻人樾对几世家的不满,可在京都府把人押着迟迟不放,却是因大理寺卿的名义。
江社雁、闻人樾与昔日的西靖王府关系本就千丝万缕,再掺杂眼下江社雁亲审蔺其姝一案,渐渐,朝中风向突变,竟向皇帝进言,在此案中江社雁理应避嫌,要撤了江社雁主审的资格。
显然,幕后真凶不愿江社雁继续追查,而江社雁有充分理由怀疑闻人樾。特别是当江社雁发现,蔺怀生竟开始与晏鄢接触,两人已往净慈庵去,他终于明白,衙门里押着迟迟未放的晏侍郎的儿子,实则是闻人樾有意设下的局。
江社雁快马加鞭,公事、私心,促使他插翅欲飞,终于在夜里赶到蔺怀生面前。
但这些话不便与蔺怀生说,甚至刚才他说的那句“不乖”想来也不该出口。晏鄢的嘲笑言犹在耳,而江社雁这一生的确还没学哄人的本事。
黑暗替男人遮掩他的无措,火光又将他窘迫的嘴唇暴露无遗。蔺怀生只能看见江社雁的唇和下巴,也因此,小郡主才发现他好像从来没有好好地注视过这个他称为“姐夫”的男人。
对方的下巴原来有一条浅浅的美人沟。
小儿无赖与物是人非①,年岁难经思量。
男人说他不乖,但夜里的小郡主合该乖得不行。他好像忘记了此前和与江社雁的所有不好,现在也不同他闹脾气。
蔺怀生拽了拽男人的袖子。
“姐夫,放我一马吧,求你了。”
他心里视江社雁如父兄,又是自小习惯了对亲近撒娇的,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但江社雁却有些狼狈地扭过脸。蔺怀生不明白缘由,但见江社雁果真一副软硬不吃的模样,原本卖的乖便只好收敛,拽袖子的手也松开。
男人不会说巧话,心思却敏锐。他似乎明白此刻若不再说几句话,就白白错失了什么。
江社雁握上蔺怀生的手腕。
他很高,骨架也大,两指一圈攥住蔺怀生绰绰有余。血肉与骨,铸成人间凡物里最柔软的枷锁,拷在蔺怀生手上。
蔺怀生问:“……姐夫?”
江社雁抿着唇。
“难道还要再撞几次?”
他说不出真话,就无师自通说假话,说到连他自己都信服。
蔺怀生也信了。
江社雁手持火折,另一只手握着蔺怀生,多不过十步路,他走得稳重又照顾。蔺怀生跟在他身后,的确无比安心。两人到桌边后,江社雁直接用火折点了蜡烛,顿时一室光亮。
“诶——”
江社雁扬着眉,疑问。
“怎么了?”
蔺怀生这才想起,他黑灯瞎火又蹑手蹑脚,为的是不被面前这男人发现。可江社雁有什么好怕的,他名正言顺着呢。小郡主坐下来,矜持道:“没什么。”
江社雁神态自若,翻起两个茶杯给他和蔺怀生各倒了一杯茶。蔺怀生这才知道自己是自投罗网,小脸顿时垮了下来。
江社雁抿了口茶。
“好了,说说为什么夜里非偷溜来这里不可。”
江社雁是锯不开的葫芦,但因他的性情,他心思有时候又分外好猜。他见到蔺怀生在这里,当夜就一定会守在蔺其姝屋子里候人,蔺怀生哪怕卖乖求饶,江社雁也不会真的轻易揭过。到此为止,一切和所预料的大体不差。
“你怎么不算数——”
话才刚出口,蔺怀生就懊恼地闭上嘴,他们确实没有约定,只是他心里免不了计较起来。
江社雁被蔺怀生这模样逗笑了。他的耳朵里反反复复出现着晏鄢说的那句话。他这张嘴不中用?不会说惹人开心的话?倘若与蔺小郡主相比,他的确自愧不如。而蔺怀生最高明的,是他从不知道自己随口一句话,就能让别人多开心。
“生生。”江社雁语气含笑,“你说了,我才知道能不能放你一马。”
蔺怀生被江社雁的话挟住了。
但他不能透露有一个人想要他性命与字条的事,因为还牵扯到他隐瞒性别的秘密。最后,蔺怀生想了个不错的由头。
“晏鄢告诉我,姐姐屋里有写给我的信,这总是我的东西了吧。”
江社雁说:“偏要夜半来拿?”
蔺怀生回敬道:“我不来拿,你定当全是证据,一齐带回大理寺了,怎么会还给我。”
说完,蔺怀生期期艾艾地求情。
“姐夫,要么你陪我找吧。你一张张地看,总知道能不能给我了。”
他还顺势使唤上了。
江社雁看着蔺怀生,半晌,桌子上那一叠压着的手抄佛经原封不动地到了蔺怀生手里。
“自己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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