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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离听他话里有话,语气凄苦难言,知道他宁死不肯服软,挣扎着咣当一脚将房门踹开,只见林故渊跪伏在地,手里紧攥朔风剑柄,将剑胡乱往前比划两下,挣扎道:“你走,你出去,我不要见你。”
说完强撑着半跪起来,却只盯着谢离,一刻也移不开眼,目光迷离,半张开嘴,接连吞咽喉头津液。
谢离缓缓朝他走去,每前进一步,林故渊便瘫软一分,两人仅剩一尺之隔,再无力抵御,双膝着地,向前挪动几步,跪在谢离跟前,鼻间呼吸更重。
谢离低头抚摸他长发,知道他是没了神智,轻轻道:“你我皆知孟焦荒唐,发作时不能以常理来论,只要你我心智坚定,谁能小看我们一分?这种事,不动情便伤不了人,何苦要逼死了自己,没得害我心疼。”
……
这一次发作迅猛异常,往常孟焦作怪,只需亲昵一回半回便可恢复清醒,这一次却来势汹汹,不知几次沉浮,极限过后神思昏聩,身体疲倦异常,两人紧紧拥抱,呼吸缓慢绵长。
还未稍作休息,忽然听见天边遥远处飘来一阵笛音,空灵浩渺,没头没尾,似有似无,却勾魂摄魄,随着那笛音婉转,两人皆是心神激荡,以毕生武功修为强忍住才没随着乐声手舞足蹈起来,心头却再度酥痒难捱,体内蛊虫更是嚣闹沸腾。
两人鼻尖相抵,汗如雨下,目光稍一接触,周身热焰忽如炮竹引燃,炸开重重花火,林故渊胸膛起伏不定,□□:“谢离,这次好生奇怪,我怎么、怎么如此急切……”
他垂目望向身下,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那羞耻之话,眼角发红,哑声催促:“我心里好难受……你、你再给我……”
谢离目光混沌,叹道:“我是一无所有之人,连命都不是自己的,拿什么给你。”
两人困兽般相互凝望,不知谁先动了手,便已滚做一处,奋不顾身,赴汤蹈火,竟像是赴死一般。
这一场混战结束,月亮已经移上了树梢,两人躺在地上,浑身黏腻,精疲力尽,全身有如车碾,连勾一勾手指都难以办到,内息更是阻滞,仿佛在方才那阵古怪笛音里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点中周身穴道,再仔细去听,那诡异曲律却又没有了。
四下死一般沉寂,没有风声,没有树声,窗外不见灯火,就连楼下大堂常有的吵闹声也不闻一丝,整条街市静如空城。
两人顿时警觉,强撑着各自坐起,林故渊朝谢离望去,只见他眉头紧蹙,神情若有所思,突然如五雷轰顶,一跃而起,吹熄桌上油灯,在黑暗中抓住林故渊的手,低喝一声:“趴下。”
拉着他滚入桌底,只听飕飕回响不绝,箭簇破窗而来,势如骤雨急落,锃锃咚咚插入墙中,好一阵子才渐渐停止,再抬头去看那窗格,窗纸已是稀破,对面墙壁密匝匝插满箭簇飞镖,两人皆是后怕,心道若是有人站在那里,恐怕一早已被打成了筛子。
此时身体再如何酸痛都顾不得了,情急之下真气重新凝聚,竟冲破方才笛音所设魔障,林故渊拔剑护在两人前方,颤声道:“何人偷袭?”
谢离伸手去取钉在桌腿上的一枚飞镖,林故渊道:“小心有毒。”
谢离点一点头,用二指将飞镖小心取下,轻轻一嗅,道:“倒不是什么厉害毒药。”又道:“今天闹了一场,虽骗过了风雨山庄派来的官兵,难保躲在暗处的人不曾起疑,那些人还没摸清我们到底躲在何处,否则此时已有后手,断不会容你我缓过劲来。”
林故渊望向满墙箭簇,沉吟道:“深夜杀人,绝非我们正派所为。”
谢离道:“不管是谁,这里都不能待了,走。”
两人猫腰出了房间,从二楼走廊直接跳入一楼,只见往常灯火通明的客栈大堂漆黑一团,店小二趴在桌上睡觉,林故渊走到他背后,轻轻扳过他的脸,只见他脸色发青,满口鲜血,早已死去多时。
林故渊匆匆在他身上检视一遍,不见一丝伤痕,掰开他的嘴查验是否服食毒药,一看吓了一跳,原来他的舌头被自己咬断了,半截肉舌滚落出来,掉在桌上,啪的一声。
那人脸上却无一点痛苦,下颌淌满鲜血,却嘴角上扬,脸露微笑,一副心满意足之色。
林故渊暗惊:他这是自尽吗?下午瞧他神色愉悦,不像是想不开之人。若不是自尽,又是什么古怪的杀人路数?他轻手轻脚转了一圈,只见店里一众老板、伙计、厨子,连同投宿的客人都已死了,皆是咬舌而亡,死状相似,都无挣扎搏斗痕迹,一模一样脸露微笑,神情痴迷,像在心身愉悦中忽然听见甚么不可违抗的命令,齐齐咬断了自己舌头。
在他们失去神智、大行那禽兽之事的两个时辰里,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他望向谢离:“这是你们天邪令的手法吗?好生邪门!”
又思忖道:“方才昏昏沉沉中隐约听见一段笛声,乱人心智,催人狂乱,既让人春情勃发,又不由自主心起杀念,要不是谢离内功深厚,我又有昆仑内功护体,于意志溃败时还能以仅存理智互相提醒,险些在极快乐时死在彼此身上,到现在还隐怀悸动……种种古怪之处,不知与这些人的离奇身亡有无关联。”
只见谢离两眼放光,抚掌道:“是他,是他来了,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林故渊道:“谁?”谢离道:“你可记得史可追所说,你我身上蛊毒出自谁人之手?”
林故渊一惊,心头闪过一个名字,脱口而出:“你是说……祝无心?”
谢离点头道:“他不仅会做蛊下蛊,更有一门独门纵魂驱蛊之术,我离开天邪令时尚未听说有如此精深,这些年他深受红莲重用,估计是进益多了,以笛声摄人心魄,逼迫他人自尽,除他之外,我再想不出别人。”
他一拍林故渊肩膀:“追不追?”
他话未说完,林故渊已拍案跃出:“废话,追!”
两人接连跳出客栈后窗,只见夜色深沉,万籁俱寂,周遭静如坟茔,风过树梢,更觉鸦雀无声,谢离在前引路,飞身跳上一处高楼房顶,伏在屋脊之后,冲林故渊做了个不要出声的手势,从身下抽出一片瓦片,甩手远远抛向对面街市,只听喀拉一声脆响,瓦片摔成数瓣,随着这一声动静,屋后小道忽然跳出几个黑衣人,个个黑布蒙面,目光如电,仰头朝两人藏身之处来回扫视。
两人将身体伏低,大气也不敢出,林故渊轻轻学了一声猫叫,隐约听见楼下有人说:“嗨,是头畜生。”
另一人答道:“不能大意,喝了咱们投了迷药的井水,再听上一曲祝左使的五音伏魔曲,连老鼠都腾腾打转,纷纷自行碰死在石头上,哪还能有猫?别是什么人伪装的。”
林故渊嘶地倒吸一口凉气,深悔自己莽撞,却听那黑衣人瓮声瓮气道:“这可说不准,难保猫儿狗儿白日贪睡,没有喝那井水呢?方才你我又补了一阵急箭,想这条街再无一条活口,你不用太过多疑。”
另一人道:“也是,也是,你我还是快些回禀了堂主,免得时间一长,又生出些枝节。”
林故渊听得心惊肉跳,心说原来不止客栈众人横遭屠戮,整条街的老幼妇孺,连同牲畜走兽都遭遇毒手了吗?可怜那些无辜百姓,可怜这许多无辜生灵!魔教手段竟如此残暴!不禁深深望向谢离,指甲在他手背掐了一把,留下一排弯月似的掐痕,谢离吃痛,瞪他一眼,做出一脸无辜之相。
黑衣人学了一声布谷鸟叫,四面八方窜出许多条黑影,趁着苍茫夜色,往西南方逃窜,这些人身手极其敏捷,不发一点动静,不多时便尽数退去。
林故渊和谢离一路不近不远的跟着,不多时便出了城,沿着城郊小路一直往西南行进,周围人烟渐稀,却是一片荒山野岭,朗月当空,万事万物如抹银霜,那伙魔教弟子脚程极快,不打火把,齐齐奔上一处山坡。
那山名叫鸡鸣峰,酷似一只昂首挺立的大公鸡,山势拔高,山顶能俯瞰整座开封府,到处是衰草烂石,一棵大树也无,山包连绵起伏,黢黑一片,背靠远方苍蓝夜宇。
正是一个月朗星疏的好天气,风露清华,草木萧肃,一地溶溶月色,暮天旷野皆被月光濯洗的空明洁净,他俩从小径夜奔上山,举目四望,只见鸡鸣峰的左首不远处正是那酷似“鸡头”的峰顶,却是一块如天外来客般的巨大山岩,嶙峋突兀,寸草不生,昂然傲立于众山之巅。
那伙魔教弟子站在山岩下方,吹出一串啾啾哨音,右手一抬,从袖管里发出无数条细细银丝,嗖嗖几下,缠住上方各处凸出山石,借力攀上,收回银丝,再如法炮制,不多时已轻巧巧跃上了峰顶,只剩几个小小黑点,不见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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