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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随袁教授走进书房,只见墙上贴着重重叠叠的航海图与古船结构图,四面墙下也尽是大部头的书籍与文件夹,不知堆了多少年的书本甚至压弯了地板。一只长出白胡子的三花猫趴在书堆最顶端,见到陌生人也毫不害怕,只懒倦地打了个哈欠。
寒暄两句之后,路潇从衣兜里掏出一副熟悉的纸牌,正是那副可以调遣幽灵军团的诅咒纸牌,这诅咒对路潇无关紧要,但好歹算是个借口,可以让她在身体恢复前堂而皇之地不回特设处。
她将纸牌捻成扇形,确认排列顺序后,便按照花色和数字在地上排成四行,然后又一张张翻转过来,纸牌深绿的背彩上画着密集的白色线条,如同指纹一样,看似相似,却张张不同,此时这些白色的线条完美拼接起来,构成了一幅船只透视图。
图案里是“半”艘船,正在乘风破浪的海船,从龙骨结构看,这还不是一般的船只,必然是一艘相当巨大的远洋航船,可惜不知什么缘故,船尾的部分却没有被画出来,但若说这条船是因为年代久远而破损的话,作为装饰的船花纹却刻画得极细致,每一根线条都清清楚楚,仿佛这条船本来就只造出了半条一样。
路潇放好最后一张纸牌,然后抬头看向袁教授。
“我们扫描并上传了这张船只透视图,结果在海城大学的古文献数据库里匹配上了一张相近的图片,出处是《海城余鲸造船厂营造簿》,我们想了解一下这张图的详细故事。”
第124章
袁教授从书架深处抽出一卷大开本的文件夹,正是《海城余鲸造船厂营造簿》的正本。由于原书过于残旧,已经不能成册,为了方便保存,袁教授便将书脊线拆开,把残页按顺序收纳进了文件夹里。
“原来你说的是这条船啊!”袁教授似乎很熟悉这副图,一下就从数百页的书册里找到了目标页。
两幅图的画法和角度虽然不同,但结构却有九分相似,能看出是在描述同一艘船只,只不过路潇带来的图只剩下头,而袁教授展开的图只画了尾。
袁教授由往后翻动几页,也全画着这艘船尾部的剖面图以及营造方案,图样周边空白处,还用蝇头小楷写满了建造这条船所需的人员和材料,比如“大工九十名,银八两九钱”“杉木七百七十六根”之类,不过最后几幅施工图画得非常粗糙,好像还没来得及细化。
教授指着第一幅图当头的大字念道:“呈天四年来图预制,军字卅七,风翔。”
路潇:“什么意思?”
“呈天四年,有人带着这副图去余鲸造船厂,要定制一条船。军字代表着这条船属于军需装备,卅七是船只在造船厂的建造编号,风翔则是船只在军中的旗号,风字头代表巽州驻军镇南卫的船——可是这条船还真有点奇怪啊!”
袁教授抽出一本印刷品小册子,叫做《巽州古漕运研究》。
“呈天年间的漕船管理非常严苛,不仅严格限制了各地每种船只的数量,而且也限制了每种船只的形制,从大小、样式,到漆色、用料,都有着极为细致的规则,比方说民用小型渡船的桅杆,就必须使用直径三寸的桐油松木或杉木,所有造船厂不得擅自改动,否则等同僭越,是非常严重的罪名。可是你带来的这条船——”
她收起漕船研究论文,视线又回到那幅图上。
“这条船显然不符合官方规定形制,而且它太大了,大到不真实,假如图上的这些用料真的只用来建造一条船,那么这条船的体积将轻松过人类有史以来最大的船只,事实上,它会比当前世界上最大的油轮锯齿鲨号还长14,远古代的实际工艺水平。”
路潇挺惊讶地啊了一声:“这么大啊?”
“我以为这条船体积太大,所以船头被分配给了其他船坞建造,于是一直在寻找船头的设计图,但我查过当时的工部志录和镇南卫志录,却都没有相关记载,直到你今天带来了这副图。”袁教授的视线在两幅图之间游移,似乎想从中看出这条船的全貌,“只是我不明白……呈天四年,正是改朝换代的关键节点,余鲸造船厂也在同年的战乱中烧毁了,所以这条船根本不可能被建造出来,它应该只是一个设计稿而已。你为什么会有这条船的船头图样,而且图样为什么画在一幅扑克牌的背面?”
路潇为难地撇了下嘴:“我们就在研究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答案。”
袁教授:“扑克牌是近代产物,无论如何都比古籍好考证出处,你为什么不顺着得到这副扑克的线索往前找找呢?只要找到印刷厂或者设计者,就能知道这副图的来历了呀!”
“那搞不好得查到地狱里去。”
“什么?”
“没什么。”路潇随意敷衍过去,然后瞄了冼云泽一眼,冼云泽便会意地收起了扑克。
袁教授现他们要把难得一见的船只图样带走,忍不住开口询问:“这是非常珍贵的资料,能给我留一份副本吗?”
路潇苦笑着摇摇头:“抱歉,目前情况确实不方便,这涉及到一些,嗯……商业机密,但如果我们这边结束后没有意外,这图案是可以解密的,我会再联系您。”
袁教授有些失望,但还是接受了现实。
路潇得到了想要的线索,带着船尾图样的照片走出了公寓楼。
回到车里,她便在手机上调出了船头与船尾的完整图片,又从储物箱里翻出一只签字笔,随意在风挡玻璃上勾画起了船只轮廓。她正经学过几年美术,看懂透视图不成问题,很容易就把两半船拼到了一起,只是不知道是原本的设计问题还是绘画水平问题,风挡玻璃上的这艘船每根龙骨的拼接方式都违抗着常识,它既不符合动力学,也不符合结构力学,就像是一只横放在针尖儿上的旋转的玻璃瓶,透露出紊乱和失序。
路潇的脑袋左转转右转转,一脸困惑不解:“这是哪位设计师的奇思妙想?这东西浮的起来吗?”
冼云泽坐在副驾驶位子上,悠闲地嗅着一只苹果,自从重新获得独立的身体以后,他就以模仿人类的生存习惯为乐,如今各方面已经九分像人了,如果他不在化形的时候别出心裁参考别的生物甚至无机物,那就十分像人了。
路潇忙里偷闲瞥了他一眼:“不许吃。”
冼云泽不服地仰头,反问:“凭什么?”
“凭这是我从安全局借的车,车上的东西都归我管。”
“可我只想吃一个苹果而已……”
“水晶苹果!”
“那我也咬得动!”
路潇从他手里夺下装饰车厢用的水晶苹果,放回原位,然后弹了一下他的额头。
“不要讨厌。”
冼云泽老实下来,观察起挡风玻璃上的图案:“它好可爱。”
“你需要丰富一下形容词的储备,这条破破烂烂的船怎么都谈不上可爱吧?”
“不,它确实很可爱,只是不该这样——”冼云泽伸出一根手指点在图案上,黑色签字笔描绘出来的线条突然亮起荧光,有了厚度,光的线条从玻璃上延伸出来,像一只全息模型漂浮在驾驶室里,他双手虚托着光影,微微摇晃,幻影里的船只便在汹涌的波涛中风雨飘摇,而后船只突然倒扣在了水面上,左右生长出对称的鳍与尾,接着是华彩的鳞片,它最终变化成了一条巨大的鱼,或者一座有生命的岛屿。
冼云泽的手指微微一挑,幻影中的生灵也跟跃出水面,掀起一片巨浪。
“亿万年前,我曾见过它的同类。”
路潇精神一振:“你还想起什么了吗?”
“我不记得这个世界的事情了,仅存的记忆也都十分久远,模糊得像将被风吹散的云烟,只有一缕一缕的残片。”他无奈地摊手,光影随即消散。
“你不会蒙我呢吧?”路潇将信将疑,“你真的不知道别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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